chapter441
视线一点点的移动,落在角落里。
小丫头嘴里塞了布条说不了话,一双眼睛张得老大老大,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
小嘴巴一张一合,却是怎么样都不敢发出声音来,泪水悄无声息,打湿浓密的长睫。
那个爷爷好可怕,他为什么突然看向了自己,他和那个坏女人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了。
舅舅,爸爸,你们在哪儿啊,怎么还不来救童童?
童建国一双灰眸死死望向那角落,脸上神情变化莫测讳莫如深,这小丫头长得……
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和她小时候可真像啊,就像,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这丫头消失了四年,而在这四年里,他也没离开过榕城,怎的竟不知道他们间还有个孩子?
陆夕颜也注意到了他的眼色,但明显的往别的地方想去了。
“童建国,我说过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上小孩子,你把她给放了,你想要下地狱还是上天堂,我都奉陪到底。”
今天,她已经第二次说类似的话了。
就连陆夕颜自己也震惊无比,生死攸关之际,她首先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尽全力去保全那个仅仅同自己相处了半个月之久的慕童。
她是慕林琛和叶箐箐的女儿,按理来说她该恨之入骨才对,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去想了。
两只手用力的想要挣脱束缚,铁链在火光里叮当作响,像极了死亡前的协奏曲。
她知道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还是不断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她想要去看一看那小丫头。
这样大的火,这样浓厚的燃油味儿,说不定还夹杂着其他的什么有毒气体,她怕她撑不下去。
“想要救那小丫头,可以啊!”
童建国脸上的笑容十分精明阴险:“把童氏的经营权让出来,我国外的账户解冻,恢复我的出入境资格,还有我知道你在四处收集证据想要告我……”
…………
“你做梦。”陆夕颜一口唾沫吐到了老者的脸上。
那老者退后半步,嫌弃的擦了擦自己的老脸。
“颜颜啊,你也别怪我这个当父亲的心狠,实在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而你又不肯给一条活路,非要这么赶尽杀绝,但凡你曾给过我一点点的活路,我们父女俩也不至于走到现在的这一步。
好歹父女一场,爸爸还是很疼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挑一条最容易的死法,绝对让你走得一点痛苦都没有。”
“呸!”又一口唾沫吐到了他脸上。
“童建国,到现在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
“错?我有什么错?我最大的错就是出身普通人家,只能到你们有钱人家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看着你们的冷眼,受着各种刁难,好不容易,我爬上了高位,你,老头子,还有那个贱人,你们都将我往下拖,你们巴不得将我摔回原型。”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火漫天,浓烟四起,铁链咣当作响,再夹杂着女人疯狂而又绝望的笑声。
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涌出了眼眶。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你从来就没把我们当成是你的亲人,我们对你再好,你当然也感受不到了。”
“好?”
童建国歪起脑袋。
“你知道我妈妈她在临死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陆夕颜吸了吸鼻子,嘴角处血流出来。
童建国的目光死死落在她嘴角处,怎么会有血,他可什么都还没做啊,她倒好,自己吐上了血。
“没什么,我妈,她只是要我不去记恨你。”
潺潺鲜血不断的从嘴巴里流出,巨大的痛感袭击,她连说话都变得艰难无比。
“她明知道你狼子野心,生性淡漠,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站到高处,在你的世界里没有情也没有爱,只有权利,地位,名声,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拘小节,她什么都知道,明明她自己受尽了委屈,被人那样的侮辱,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要用自己的善良去感化你……”
“你配不上我妈妈的爱,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她那么好的女人,你利欲熏心,不念骨肉亲情注定这一辈子都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和尊敬,一辈子小人得志。”
“住嘴!你住嘴!”
童建国嚎叫起:“那是她自己蠢,是她贱,她要不贱又怎么会有你!”
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后退两步,绕开有燃油的地方,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颓然,面如死灰。
空气中各种难闻的气味,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抬起脸看了下天花板,房顶都被烟给熏得黑了,最靠右的角落,一根房梁已经断了,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很快,那角落里的几根支柱就要支撑不住往下倒去了。
“你那么急于要跑到国外去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夏绾绾,你那个小情人?”
“你都知道了?”
童建国只是淡淡的问,一点儿也不意外。
“你以为,你以为你跑到国外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你犯了法,杀了人,逃到哪国,法律都会制裁你。”
“只要你死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你死了,所有的秘密才会变成秘密,就算被查出什么,我也顶多是个嫌疑人变不成真正的罪人,就算是法律也定不了我的罪。”
陆夕颜弯了弯唇。
好一个强词夺理抠字眼,都这样的时候了,还带着侥幸心理,以为法律不会将自己给怎么样。
“绾绾怀孕了,是个男孩,我得送她去国外待产。”
童建国轻声说。
“哈哈哈哈哈!”
陆夕颜笑得肚子痛:“怀孕?待产?”
“你还真相信自己会老来得子?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拿了钱还替人数钱呢?”
她笑着,一阵挖苦讽刺。
“你什么意思?”
童建国蹙起眉头。
陆夕颜止了笑,换上一种正常的语气同他说道:“你的这个小情人,我同她见过面,是挺漂亮清纯的,还特别的会演戏。”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了,绾绾她天真烂漫,单纯可爱,你少在这里抹黑人,以为谁都同你一样。”
童建国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还在试图帮夏绾绾说话。
陆夕颜轻晃了下脑袋:“你啊,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夏绾绾亲口告诉我的,她没怀孕,也不是什么清纯大学生,就是一个夜店里的三陪女,你要是不信,那张孕检单还在我的包里,还有一只录音笔,里头有我们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你自己过去拿。”
她的视线落在门口处,进门时被人推搡间包落在了那儿。
童建国半信半疑,但还是坐起了身,一步一步朝着那边过去,捡起地上一只米色小包,拉开拉链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人又过来了,手上拿着一只录音笔和一张医院的孕检单,同时还有一张黑白合照。
只是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楚那上边人本来的样子,最末尾站的一个人,脸被人用笔涂了又涂。
童建国灰暗的眸子盯向那黑白照片,心有片刻的被触动,这张照片上的人他熟,即便是被涂成了一团黑,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片刻之后,他将照片压在最底下,视线落在那张孕检单上,“未怀孕”三个大字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紧接着,将录音笔打开,凑近耳朵,两个女人的对话声传入耳膜。
那道细而尖长的声音确实是夏绾绾的。
陆夕颜轻笑起,视线淡漠扫过那老者,却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小的神情变化。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得什么是责任和担当,只是对自己的家庭没有责任和担当罢了。
也并不是不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只是不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罢了。
对于外头的莺莺燕燕却是很爱很舍得也很大方,人啊,总是这样,越是亲近之人越能狠得下心,越舍得动刀子,越扎得深,却把所有的温柔和美好给外人。
童建国老脸阴沉着,本就灰暗的眸子中,最后仅剩的一丝光也一点点的消失,远远的看过去,那双眼没有一丝的焦距,像是一瞬间被夺走了魂魄。
瞳孔睁得老大,满眼震惊。
陆夕颜悠悠然开口:“我记得,”她朝着那边角落里的小丫头看了一眼,又用手指了指。
“我记得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你特别喜欢抱着我,你还给我扎过辫子,给我买过糖葫芦,同我一起做过手工,你还特别喜欢带我去游乐场玩,你自己恐高,我说我要坐海盗船,你二话不说就去买了票,我说想看动物表演,你就自己穿上玩偶服逗我开心。”
陆夕颜收回视线,湿润的睫毛一眨一眨,眼眶也红了起来。
“后来,后来怎么一切就都变了呢!”
他不再抱她也不再亲她,他的眼神越来越淡漠冰冷,不再给她买玩具,不再逗她笑,甚至他都不愿意再看到她,眼中深深的厌恶与反感。
他变得越来越严厉,那张脸在面对着她时再也没有了笑容。
在自己被周敏慧罚不许吃饭,用鞭子狠狠抽打身体之时,他没有说一句话,冷眼旁观,再后来,他干脆会加入凌辱自己的行列中来。
妈妈一死,他便同周敏慧合计将她卖到乡下一个老地主家给他的傻儿子作童养媳,那天她跑断了一双鞋,才爬上了一辆回城的货车,躲在冷藏柜中,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的童宅。
总之,他们之间越来越不像是父女,更像是仇敌。
陆夕颜想不明白,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陆夕颜开口。
“什么问题?”
“如果,”她迟疑了一下:“十四年前,我妈出事的那一晚,你如果发现了我的存在,我是不是和我妈一样,早就死了?”
“是。”
童建国声音拔高,异常洪亮,他甚至连想都没去想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这一刻,本就崩塌的心灵彻底被击溃,彻底心死。
说到蠢,蠢的人又何止母亲一人,还有她。
明明知道不管自己有多努力,答案都不会有更改,可还是带着一丝的期待,期待能从这个叫做父亲的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话,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从没被这个人爱过。
“怎么?又要打感情牌?”
童建国无视她眼中的痛楚。
陆夕颜却不再说话,她和他,无话可说。
人永远叫不醒另一个装睡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一起,躺平装睡。
童建国突然又弯身捡起地上的铁管,朝着角落里走去。
“童建国,你别乱来,她是慕林琛的女儿,你要是敢动她,慕林琛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童建国一双眼中尽是杀意,扬了扬自己右手的小拇指,愈加疯癫:“那我就在他废了我之前,先废了他女儿,等我解决了这个小丫头……”
“童建国,你简直不是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有什么你冲我来,去对付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童建国嗜血的双眼,眼珠子灰溜溜的转了转,却难得的柔和,伸手摸了摸女人惨白的小脸:“爸爸答应过你一定给你选一条最容易的死法,我一定说话算话,但是,先别急。”
此刻的童建国就是一个疯子。
不急?她就算是再不喜欢小慕童,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又怎么能不急?
童建国半眯着眼,笑得危险而又残忍:“乖女儿,你说我是先砍去她一条腿还是先卸掉她一只手?”
心中始终记着当初被那人用电锯给锯掉了半截手指的仇,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个仇给还回去。
“哒哒哒!”是皮鞋踩在地面时发出的声响,陆夕颜听在耳朵里就如同催命符一般,一步步离那边越来越近。
双手用力的挣扎,拍打,铁链紧紧的束着她的手腕,她越是用力就越是伤痕累累。
渐渐的,她没力气了,巨大的疼痛将她吞噬,再一次的,鲜血直涌。
这一份痛感,丝毫都不比当初亲耳听到她的孩子没了时候的少。
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是想要去护下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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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谁敢动我的女儿。”
砰!
一声,车库的木门被人一脚给踢开。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门口。
男人逆光而行,这样冷的天,他却赤裸着上身,火光映照下,更衬得他身形修长,肌肉线条清晰分明,白色的衬衣随意的搭在肩膀,脖子里挂了枚月牙形玉石吊坠。
小麦色的肌肤在火光里甚至犹如被镀了一层透明的膜,身后清一色的黑衣保镖,眼神冰冷淡漠,一人手持一把黑色手枪。
童建国手里的铁管“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腿软,就被慕林琛带来的人给控制住了。
咚!
铁链被撬开,陆夕颜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只要有心,就算是天涯海角,我照样把你给找出来。”
他说着,手上的铁片小心翼翼的将手腕处的锁眼给撬开,看着女人手腕上的道道红痕,心疼不已:“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女人显得异常的冷静:“先去救你女儿,别管我。”
他在心中想着,我怎么能不管你呢,我到这儿来就是要救你出去的,你看我为了救你特意翻墙进来的,衣服都破了好几个洞,身上好几处都被擦伤了。
话还没说得出来,人就被她给推出去了。
吱嘎!
头顶上的白炽灯加大了晃动弧度,只几秒就掉了下去。
另一头,一根木梁已经塌下去了。
火势也越来越大。
慕林琛已经到达了女儿身边,经刚刚那老人家一番吓唬,已经晕过去了。
“把她带出去。”
环抱着女儿将她交给随行的一人。
回眸扫了眼被控制的童建国几人,一双眼如十二月的冰窖:“将这几人全部带走,送去警察局。”
嘱咐完一切,立即朝着那火光中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