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40
闻言,男子微躬着的身转回,灯光映射下人显得还很精神,只是额头两侧多了许多银丝。
另外,陆夕颜注意到,他右手的小拇指,少了一截。
她并没有特别的去看,只是那特征太过明显,让人不得不去注意到。
女人大大的眸子盯向那处,眼中有着惊讶,但也只是几秒,视线便也移开了。
男子站在她面前,又刻意的挺了挺身,他想要以身高来压制人,好让自己看上去居高临下,矜贵无双,只是,他越是刻意越显得整个人更加的滑稽可笑。
“孽女!”一开口还是原汁原味。
“早知道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对付我的,当年我就应该让你和你那个便宜的妈一块去……”
陆夕颜不慌不忙,手偷偷绕到身后,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再偷偷的塞回到下身的裤兜里。
“噗嗤!”一个没忍住,她笑起。
“你笑什么?”童建国满脸的不悦挂在了脸上。
“当然是在笑你了。”
女人笑靥如花,丝毫都不怕得罪触怒到面前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骂人的话怎么还是这一套?”
她蹙眉:“现在骂人都用梗。”
突然抬头,扫一眼对面:“你不会告诉我,你连梗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孽障,你是说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我说的是实话。”
她笑,踮起脚凑到男人耳旁:“你的时代结束了,而你女儿,我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她说得斩钉截铁。
童建国恼羞成怒,面目狰狞:“你又有多了不起,还不是靠……要是没有他你……”
“所以啊,我还得谢谢您老当年慧眼识珠,帮我挑了一个好佳婿,否则现在的我怎么能站在您的面前,敢这么跟您说话,是吧!”
“过了四年,倒是学会了伶牙俐齿。”
“那当然,时势造英雄,哪像您,”她抿唇,又是一阵嘲讽:“那么多年过去了,做事风格还是没变,只敢偷偷摸摸将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却又不敢真的对我做什么。”
她环顾一眼四周:“上周五的董事会,什么情况您也看到了,您老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被人那样的排挤过,你啊,就只会对我横。
不过我是不会跟您计较的,我找人打听过了,西郊外环新开了一家养老院,环境清幽,设备也好,最主要的是现在刚开业,人特别的少,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我可以送你过去躲个清静,反正你也不想看到我。
如果你要是觉得孤独寂寞了,我可以将周敏慧送过去同你做个伴儿,毕竟是你们共同养育了我十年,这点情分我还是要记的,而且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做小辈的哪敢将你们给分开。
这几日我还在心里想,真到你们大限将至的那一日,我一定要找人在北郊的山上好好的挑一块好墓,将你们二老好好的合葬在一起。
只是那石碑上的字刻些什么……”
陆夕颜扬起脸,一双眸子清澈无比:“您老人家的丰功伟绩我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我想我要不然还是学一学古人,立一块无字碑,是非功过任后人去评说。”
童建国一张老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灰:“看来,这四年,你确实是精进了不少。”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巧言令色,能说会道了?
“多谢童老董您的夸奖,不过人嘛,总不能老在原地踏步,比如,您!”
他本来就是在憋着气没发,这一激,直接就……
啪!
陆夕颜实实挨了一掌,同过去的那十多年里挨的巴掌并无不同。
只是从前,她只懂默默承受,从不知该如何去反抗。
“孽……”
刚说出口了一个字,便被人给打断:“你想说什么,孽女,孽子还是孽障?
您读书少,没文化我可以理解,但咱们华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您也不能专挑着一两个词去嚯嚯呀!
从前我就老跟您说,要您多读书多看报,为此,老花镜我都给您换了三副,可您总不戴。”
“行了,懒得听你说这么多。”
童建国已经看出来,她是在故意打感情牌,他才不会上当。
什么骨肉亲情,他不在意这些,谁让他不好过,他也让谁不好过,谁威胁到了他,他就亲自将这个威胁给除掉。
朝两边的人各自使了个眼色,上前来几个人直接将陆夕颜架起,拖到那边提前焊接好的铁架子前,有人拿了铁链,一阵忙活,四肢被完全固定在了铁架子上,动一动铁链便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她便也不再多言,只一门心思盯向地面。
小丫头醒了。
刚刚的那批人在将她给绑上了铁架之后,就又盯上了新的目标,此刻正一步步朝那小丫头走去。
陆夕颜急了。
“童建国,这是我跟你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上无辜的孩子。”
刚刚,她故意说了那么多的话,就是在拖延时间,童睿也不知道有没有跟过来,她心中坚信, 他是不会在眼睁睁看着她有危险而置之不理,或许是这地方太过隐蔽,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找过来。
童建国还算是有点儿良心,只让人用一根细麻绳将小丫头给捆了起来,怕她吼叫,又用一截黑布条塞了她的嘴,拖到了角落里。
做完一切,他屏退左右,站到了铁架子前,挺直腰身。
“我国外的账户,资金被冻结了,是你找人做的?”
陆夕颜丝毫也不否认:“我既接手了童氏,公司的每一笔资金流向了哪儿我是肯定要查的。”
童建国沉住气继续问道:“我的护照不能用了,被限制出境和高消费,国外的房产被无故法拍,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
“你还真挺有些本事的。”
童建国黑着一张老脸,牙齿咬得咯噔响,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能咬碎这一口牙。
他好不容易才安排好了一切,替自己找好了退路,却在几日之内被这丫头给…从前,是自己太小看这个女儿了。
陆夕颜回答:“外公一生的心血被你给嚯嚯完,留给我一堆烂摊子,自己拍拍屁股就跑国外躲清静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童建国气得身体都绷直了。
两人都没再怎么说话,冷空气肆意流窜,陆夕颜缩了缩脖子。
又缓了缓,她说:“童老董事,我这是在帮你啊,我查总比让司法介入去查要强得多,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童建国没说话,目光幽幽盯向地面,看着四处散落的油漆桶。
陆夕颜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想要干什么?
童建国手里提了一只油漆桶,轻轻揭开了盖子,浓重的燃油味儿浸入鼻息。
“你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吗?”
他将桶内的液体倒到脚下,正要伸手去提另一只油漆桶,弯身时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想了想拿起一旁的一根细长的铁管。
拿在手里掂了一掂,眼神无比坚定,上前一步去。
“孽障,你让我活不下去,让我得不到一切,那我就亲自毁了这一切,我得不到你也一样什么都得不到,我现在就送你去下地狱,和你的外公、妈妈,一块儿团聚。”
童建国扬起手中的铁管。
“你要干什么?”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惊觉,自己所面对的不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魔鬼。
“我是你的女儿,你真的对我下得了手吗?”
她在赌。
“什么女儿不女儿的。”
童建国扬起自己的手掌,特意将小拇指缺掉的一截展示在她的眼前。
看到了吧,这就是一个女儿会对自己的父亲做的事情?
“你的手…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刚刚她就想问。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了,回去问你老公。”
他这么一说,她便明白了,看来这四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然不至于她才一回榕城,就马不停蹄开始了一系列的动作。
“就因为这个,你记恨了我整整四年?”
陆夕颜看向那小半截缺失的拇指,冷冷笑起:“一颗肾换一根手指,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你……”
童建国说不过她,腮帮子又鼓起来。
过了一会儿。
“罢了!”手中的铁管往地上一扔,对于这个女儿,到底还是心软的。
那日的董事会议之后,在被她引导着说了那些话,被那样给撵出了童氏大楼,他心中没有一刻不在盼着她早点儿死。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真要亲眼看着她满身血污的躺在自己的面前,那场面他却是见不得的。
偏这丫头还一直打感情牌,拿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来说事儿。
这丫头再怎么说也喊了他二十几年的“爸爸”。
二十多年,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也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人。
“看在之前的父女情分上,我留你个全尸。”
童建国嘴唇蠕动,十分绝情。
另一头。
慕林琛调齐了人马,在童睿的带领下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往了案发现场。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情况没有?”
童睿问司机。
从他离开到现在,一来一回,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了。
司机摇了摇头。
童睿又问:“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就没有车从这儿过去?”
“没有。”司机说道。
他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慕林琛看着分叉出的条岔路也犯了难。
四条小路通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到底他们会从哪条路上走,又将她们母女带去了哪里?
“都别再在这儿傻站着了,多一分钟,夫人和小姐就多一分危险。”
有人开了口:“我们人多,分几路去找,总归是会有些线索的。”
他说完,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人发了一只对讲机。
慕林琛也不再迟疑,带了一队人上了其中的一条小道。
“你们几个跟我走这边,其他人兵分三路。”他扬了扬手中的对讲机:“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会联系你们,到时候汇合。”
三十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处废弃的仓库外面。
“应该就是这儿了。”童睿开口。
“你怎么知道?”慕林琛一脸的不屑,对于这个小舅子,他现在是哪儿看哪儿不顺眼。
“地上有血迹。”
童睿用手指了指。
慕林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抬眼四下里扫视一圈,随处可见的白色塑料袋,随处可见的油漆桶,还有各种工业废料,再看这仓库的外墙,红色墙砖看上去比他的年纪还要老。
莫名的怒意从心底涌了出来,右手五根手指紧紧捏成了拳。
童建国,他要真的敢对她怎么样,他一定亲手宰了他。
现在就已经是后悔了,当年他怎么没将他的十根手指全给切了。
“不好。”
童睿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
他回过身,就看到浓浓的白烟从仓库里头冒了出来。
一行人朝着那道卷叶门走去,那白烟就是从这道门的门缝里溜出来的,很显然,陆夕颜和那小丫头就是被关在了这里头。
“boSS,门从里边反锁上了。”
下属手里拿着小半块砖头用力的砸向锁眼,努力的五分多钟还是无济于事,只得是将这个不太好的消息报告给了自家大boSS。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够进去里面?”
下属摇头,四下里张望了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这道门是唯一能进去里头的地方,但现在里头被锁死了。”
边说边用几根手指捂住鼻子,越来越多的浓烟从卷叶门的门缝里往外钻。
慕林琛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卷叶门前来回踱步了两圈,手背在身后,突然的手指往前一伸,指向几名下属:“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上,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将锁给撬开。”
“不能撬。”
童睿发言。
“你什么意思?”慕林琛冷眸望向对面:“你姐和你外甥都在里头。”
“我的意思是这样下去太浪费时间了,你们没发现这烟越来越呛人了吗,我们人在外头况且都感觉难受,里面的情形岂不是更糟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
慕林琛心急如焚,他其实心中很清楚现在不是急的时候,越急人就越容易乱,反倒会将事态推向另一个极端。
可这里头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最爱的女人和唯一的女儿,他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童睿的视线扫了眼一边的围墙。
“能不能想办法到附近找人借一张梯子过来。”
总比一群人窝在这里去撬一道根本不可能撬开的门要强得多。
“借什么借。”慕林琛一张脸如寒冰碎裂:“这附近有没有居民还不一定,更何况‘借’岂不是更费时间?”
“那你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慕林琛漆黑的眸子盯向那道围墙,虽年代久远却坚固无比,高度足足有三米多。
心中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今天就算了废了这一双腿他也一定要将她给安全的带出来。
四年前,就因为迟了那么一会儿,眼睁睁的任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了四年,现如今,他绝不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他也一定要保护好她。
等到童睿反应过来,眼前几道黑影,就那么翻身越过了围墙,他烁了烁眼,再睁开,黑影就不见了,四周空无一人,除了他。
车库内。
空气里弥漫着燃油的味道,地面杂七杂八的堆放了工业建筑燃料,童建国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到了地上。
霎时,火光漫天。
脸上挨了他好几个巴掌,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红如朝霞。
“童建国,你收手吧!”
陆夕颜痛心疾首,小脸别向他处,最后劝告着。
她心中清楚,现在的童建国已经是穷途末路,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可就是还想要试一试。
“收手?你在开玩笑吗,都现在这样的时候了,你要我收手?”
童建国阴沉着脸,半张脸映在火光外,只用阴影的那部分对向自己,忽而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你将我逼上了绝路,却要我收手,你…你和那个老头子一样,和那个贱人,你们都一样,都这么喜欢装好人。”
“我只是不想你再这么错下去,你的这一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你也会有死的那一日,你会被下地狱的,会被上刀山,下油锅……”
“每个人死了之后都会被下地狱。”
童建国梗着脖子辩驳:“那老东西是好人,那贱人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可你们的下场又好到了哪儿去?”
陆夕颜落下眼泪:“可今天你就算是杀了我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一辈子亡命天涯,战战兢兢随时随地怕警察找上门,永远都没办法心安理得的过一天踏实的生活,那样的日子您过了快二十年,还没过够吗?”
童建国点了点头:“那样的日子确实是挺没意思的。”
转眼,那双灰蒙蒙的眸子中却带了嗜血的疯狂:“不就是下地狱吗,一个人多没意思。”
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一把刀,刀锋尖利,闪着白光,一看就是提前用磨刀石磨过的。
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她的命了。
陆夕颜心中隐隐的痛感,此刻又升了一级。
白光晃得她的眼睛很疼,刀面拍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在她的脸上游移,那样大的火光,她却冷得直发抖。
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就要燃到他们这边了。
头顶上的白炽灯左右晃动,打在地面的光时有时无,明明灭灭之中,童建国恶魔一般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就一起下地狱吧,你和那个小野种,你们正好给我垫垫脚,开开路,黄泉路上我老头子也不至于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