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和老爷子会面,就是再晚也得往望江赶。
曲德丰原本打算趁热打铁,再跟些事情的,也只好作罢。
不过,他把事情都交代给了吴海山。
相信吴海山一定会把握好这个黄金时间段的。
汽车经过轮渡转运,回到了临海市,然后一路向北。
朝着南都省省会城市望江开去。
南都是南方出了名的大省,经济实力一向排在全国前列。
在南都官场,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南都砥柱,一半姓曲。
可见曲家在南都发展过程中贡献之大。
当然了,这也是曲家权势的象征。
曲德丰家的老爷子,正是曲家的领头羊。
南都官场,有人对老爷子艳羡不已,有人怕他怕到了极致。
人们常说赢在了起跑线上。
曲德丰出生在南都曲家,又是老爷子最小的儿子,
多少有些赢在了起跑线上的意思。
可是,他却从懂事起,就想和曲家断绝一切瓜葛。
然后,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一番事业。
毕竟,人生下来都是独立的个体,
并不是某架机器上的螺丝钉。
不过,过去十年的宦海生涯,渐渐改变了曲德丰的想法。
他开始把曲家当作一座资源库。
利用曲家的资源,实现自己的抱负。
关于这点,南都很多人都不理解。
还以为是曲德丰在临海官场干了十年,终于想明白了。
也像曲家其他人一样,做官的同时,巩固家族势力。
实际上,所有人都误解他了。
曲德丰还是曲德丰,他心里装着的始终是人民群众。
只不过,他不再以本已占有的资源为耻,时时表现出抗拒。
而是敞开心扉接纳它,在人民需要的时候利用它。
客观来看,家族资源难道不是一种资源吗?
就资源本身来说,它是中立的,没有任何偏向性的。
最关键的,还是看你怎么使用它。
为民,还是为己。
总之,曲德丰和自己的家族早已和解。
并且形成了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先坐,下一个才轮到你。”
回到家后,韩山照例把曲德丰安排到了偏房里。
这间偏房的陈设十分简单。
只有两张沙发,一座茶几,和一幅画。
画是八大山人的《瘦鹰图》。
无论何时望过去,都透着一股萧索和凄凉。
曲德丰对字画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这幅画的真假。
总之,好像从他参加工作开始,这幅画就被挂在了偏房里。
除此之外,曲德丰还留意到一个细节。
其他人,包括自己的哥哥姐姐们等老爷子谈话时,大都被安排在客厅,只有他一直被安排在这里。
有时候曲德丰都在想,这间偏房弄不好是老爷子特意给他隔出来的。
韩山走出房间后,曲德丰盯着《瘦鹰图》看了几眼。
竟隐约听到了一墙之隔的,书房里的谈话。
是望江下面的一个县的县长。
不知道因为何故,县长声音中透着一股委屈。
“这间屋子能听到隔壁的谈话……”
偶然发现这个问题,曲德丰感到很意外。
因为曲家书房,在整个南都恐怕都是个极其机密的地方。
哪能这么容易,就把谈话的内容泄露出来呢。
另外,曲德丰仔细想了想,以前好像没有这个问题。
书房里的谈话就是再激烈,这边也不可能听到半个字。
“这是什么情况?”
曲德丰暗想。
就在这时,韩山推门走了进来。
“跟我走吧。”
韩山看了曲德丰一眼,招了招手。
韩山这人除了头发全白了,这些年基本没啥变化。
干巴瘦,脸上布满了皱纹。
个头不高,却明显能看出来体格很结实。
曲德丰听二哥影影绰绰地说过,韩山上过战场,还立过功。
“韩叔,我爸找我,到底有啥事?”
虽然明知从韩山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曲德丰还是试了试。
“这得问你自己了。”
韩山停下脚步,看了曲德丰一眼。
“问我自己?”
曲德丰嘀咕了一句。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坐。”
老爷子看了曲德丰一眼,示意他坐在对面的中式扶手椅里。
韩山习惯性地要帮曲德丰倒水,老爷子抬了抬手。
随后,韩山退出书房,书房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俩。
“怎么样,累不累?”
老爷子说着,把手边的一只天青色茶杯推到了曲德丰面前。
“这是我老早就为你闷的黄芪,益气的,你先喝两口。”
“还有这碟沙琪玛,你先吃着,咱们边吃边聊,我估摸你从临海过来,光顾着赶路了,根本就没吃东西。”
不等曲德丰答话,老爷子又说。
在外人眼里,曲家老爷子一向很刚。
是那种说一不二,有些霸道专横的干吏。
在曲德丰眼里,则不然。
老子爷也会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要你干这干那。
但是,他向来仅仅停留在建议阶段。
不会专治到替儿女做决定的程度。
特别是母亲过世之后,老爷子又当爹又当妈。
流露出的温情就更多了。
不过,即使这样,受到他的地位、身份,以及公众形象的影响,曲家兄妹还是有些怕他们这位父亲的。
至少在曲德丰哥哥姐姐们身上,这点表现得很明显。
“爸,您也吃两口,我估摸着您也没吃东西呢。”
曲德丰说,拿了一块沙琪玛递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接过沙琪玛,默默地吃了起来。
曲德丰则在揣摩老爷子心思的同时,喝了两口黄芪水。
“望江的东山县,你应该不陌生吧。”
老爷子忽然说。
“听过,全县面积2561平方公里,一多半都是山地,经济排名全省倒数第一,我记得这是去年年底的南都县域经济大排名。”
曲德丰稍稍想了想说。
对于南都各地风土人情、经济状况、干部人事任免情况的实时掌握,是曲家儿女的基本功课。
这些年老爷子总是不经意间出题考人,曲德丰早就习惯了。
一开始,他对这件事情还挺抵触。
后来慢慢明白了,老爷子是希望曲家儿女各个心怀南都。
“那你知道吗,就是这么一个穷地方,天天都有人削尖脑袋想要去。”老爷子放下吃了一半的沙琪玛,望着曲德丰说。
听到这话,曲德丰忽然明白老爷子为啥找他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