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稷和洛小苒已经变了脸色,闫老头还是怕两人不够相信此事,赶忙接着解释道:
“我虽只是潜龙寨的九当家,但与寨主有从小一起讨饭的情谊,故而有幸看过那份绝密的手书!”
“林啸天为了取信寨主,在那份手书的最后加上了自己的印鉴,我瞧的真真的!”
“燕王殿下,若不是如今我们父子的命攥在您手上,这个秘密我是打算带进棺材的。”
“我虽在江湖行事,但也知晓燕王殿下与林家速来不和。”
“若殿下能得到那份手书做物证,我愿拼死出面做人证,检举林家欺上瞒下之大罪,只求殿下能放过我这个憨货儿子!”
闫老头重重捶了几下闫奎的后背,语气里满是怒其不争,可那双浑浊干涸的眼睛已然红了一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本已弯曲的腰背又向下低了几个度,仿佛要把自己毕生攒下的自尊,尽在此刻碾碎。
“毕竟,若能选,他也想读书识字,科举中榜,为官一方,做个清清白白的人。”
“可这憨货命不好,他爹是匪,他便注定也要做个匪!”
“爹!”
闫奎呆呆看向匍匐在地的闫老头,情不自禁唤了一声,脸上忽有凉意,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
陈稷最终答应了闫老头的请求。
“得到唐庭的账本和书信时,殿下曾说还不到扳倒林家的时机。”
“若是我们成功在扬州找到手书,是否时机成熟?”
洛小苒平静地看着陈稷,见他毫不迟疑地点头,不由一笑,只是笑中带着些许无奈。
不管闫老头的出现是上天给予的巧合,还是有心人在布局,只要那封手书是真的,陈稷都不得不心甘情愿走出这步棋。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六年前的剿匪成功使得林啸天的官声达到顶峰,那是比官位品级、强权高势更加难以打败的东西,那是民意民心。
要想斗垮林家,必须先摧毁其在民间营造的功臣形象,而揭露当年匪患是由林啸天一手挑起,好自导自演剿匪戏码的真相,便是关键所在!
“殿下和霍大人一直深信先太子之死与林家有关,现在看来,林啸天当年设计这么一出大戏,也有避开先太子之死审查的目的。”
“只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霍大人似乎认为陈令仪也与先太子之死有关。”
“只是那晚天牢起火,捉拿兰铮,人多眼杂之下我便没有细问,后面他便被派出护送陈令仪回封地,就更没机会问清楚了。”
陈稷眉头微微皱起,先太子之死与林家有关是他多年来坚信的一点,与姜家有关,则是小苒用“花生过敏”一事分析的,至于陈令仪……
先太子死后没多久,当时的皇后就收养了陈令仪和陈玄睿,她也是有动机参与进来的。
既然青云有所怀疑,此次到扬州寻手书,正是陈令仪的封地,免不了会见面,正好当面试探一番。
随着两人交谈的结束,西边最后一丝余晖也慢慢退却,点点繁星缀上夜幕。
硕大的官船置于宽阔的河面上,也显得娇小了,宛如可以用于把玩的模型。
太阳东升西落,流云时卷时散,船儿模型在河道上不停经历黑白轮换,终于完成了它的任务,停泊在扬州港口。
本来的路线也是走水路至扬州,再行陆路往西百里到滁州,找手书这事很是顺路咱就是说。
三十多个土匪早就按照洛小苒的决定被移送至府衙,闫奎父子在同一港口下了船,由四名亲卫秘密押送回京。
船上人员除去少了四名亲卫,和京都出发时一模一样。
一行人刚从官船下来,岸边已经有人来接,为首的正是朱颜。
“参见燕王,公主得知殿下途径扬州,特意命我在此恭候。”
实话实说,这趟滁州之行的主角是洛小苒,陈稷就是个“陪跑的保镖”,但朱颜就是可以做到完全无视洛小苒的存在,眼中只有陈稷。
洛小苒一点都不意外,主唱仆随嘛!
陈稷看都没看朱颜一眼,他温柔地执起洛小苒的手,轻声询问道:
“那我们便到庆仪侄女处,看一看吧?”
洛小苒发誓她尽力忍了,她知道陈稷在为她出气。
朱颜无视她,陈稷便无视朱颜。
但陈稷现在刻意的模样真是太新鲜了,让她心里暖呼呼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有趣,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咬唇偷笑。
感到陈稷握她的手用力了些,洛小苒这才使出吃奶的力气压下这突如其来降低的笑点,一脸正色地回复道:
“庆仪被赶到,哦不,回到封地后,身边没有什么亲人。”
“咱们作为叔婶,是要好好关照一下晚辈的,就顺道去看看她吧!”
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朱颜额角,青筋直跳。
……
扬州的庆仪长公主府并不比京都的差,甚至占地还要更大,连朱红院墙都高的离谱。
正门上方高悬一块镶金匾额,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庆仪长公主府”六个大字。
四周的墙顶铺设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光芒,也同时闪瞎了洛小苒财迷的双眼。
建造这座公主府,这得花费多少银两,陈令仪真是太奢靡了!
若是这些钱全都拿来做生意,那这现金流可就太充足了,她和云胡安排的各项计划,也就不用抠抠搜搜节省开支了。
踏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青石大道,道路两旁栽种着珍稀的花木,即使现在冬意凛然,花木依旧常开不败。
穿过花园、池塘等景观,再路过错落有致的假山、亭台、楼阁,沿着大道继续前行,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式建筑便映入眼帘。
朱颜早已着人提前通禀,得知消息的陈令仪便等在了宫殿外,依旧一袭白色华裙,妆容清丽,眉间的美人痣异常吸睛。
“本该到正门外迎接小叔叔的,庆仪偷懒了,小叔叔不会不高兴吧?”
又来!又来!
陈令仪面对陈稷的态度,永远都是这么黏黏糊糊的,真的让她感到很诡异~~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往某些方面乱想,但又会立刻打住脑海里荒谬的猜测,鸡皮疙瘩起来了有木有!
“不会。”陈稷淡淡吐出两个字。
“那就好。”陈令仪嫣然一笑,上前想来挽陈稷的胳膊,正如中秋节前夕安若寺前那般。
陈稷侧身躲开,眼中闪过一丝不容忽视的厌恶。
若不是为了当面质问先太子之事,同时牵制陈令仪的注意力,为亲卫们争取找手书的时间,他根本不会踏入陈令仪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