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如流,很快便到了下月中旬。
乐殊与刘余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远处。
“当时余哥哥就是在这里救了我。”乐殊敛下眸子,心中泛起一阵后怕。
她小时候顽皮,总是喜欢摆脱宫娥独自一人跑到城楼,遥望着远处的苍穹。
景帝后宫的某位后妃恼恨馆陶公主经常送给天子娇媚的美人儿,又因自己年老色衰得不到景帝的宠爱,便将气撒在了乐殊身上。
她买通了宫娥,又让一位小黄门埋藏在城楼上,准备让馆陶公主尝尝痛失爱女的滋味儿。
就在那位小黄门即将将乐殊推下城墙时,刘余恰巧为了躲避经文博士,也来到了城楼上。
他一个侧脚踢将小黄门踹倒在一旁,救下了惊魂未定的乐殊。
从那之后,两人愈发熟稔,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甚至关系越来越亲密。
也是从那时候起,原本口吃的四皇子突然说话流利了起来,甚至还得到了馆陶公主跟窦太后的青睐,可以随意进出长乐宫与乐殊一同游玩。
刘余嘴角掀起笑意:“这恰恰代表你我二人之间有缘分。”
“若没有这件事,你我二人此生怕是会毫无交集。”
刘余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若不是自己救了幼时的乐殊,恐怕也不会得了馆陶公主的青睐,更不会能与乐殊定下亲事。
不过,殊殊既然已成了自己未婚的妻子,那自己便要拼了命护她一生,至死方休。
“殊殊。”刘余嘴角微扬,温润的话语中满是宠溺。
“嗯?”乐殊扬起小脸,笑眯眯地回应着刘余。
刘余伸手轻撩着乐殊的发丝,看到她尚有些稚嫩的小脸,终是忍不住捏了上去。
“我会好好等你长大的,也会在这期间好好努力,争取获得黄肠题凑这一殊荣。”
黄肠题凑是大汉诸侯王葬礼的最高礼节,只有贡献重大的诸侯王才有机会被天子赏赐。
乐殊拍着手,柔声回了一句“我相信余哥哥的能力。”
想起刘余的身份后,乐殊又询问道。
“若是咱们以后到了鲁国,会像刘彘说的那样,整日里学习孔孟之言吗?”
“每次博士讲习时,乐殊的头大的很,一点儿也不想学。”
鲁国比不上齐国富裕,繁文缛节可是一等一的多。
“周礼尽在鲁矣”,作为西周时周公姬旦的封国,鲁国摒弃了原本的东夷习俗,跟着周人搞起了繁文缛节那一套。
更别提儒家的创始人孔丘就住在鲁国都城曲阜。
乐殊别的不怕,就怕这些“之乎者也”。
要是让她每日诵读,她会疯的。
“不会的,有我在,谁也不会逼迫你的。”刘余用指腹轻轻点着乐殊的小脸。
“殊殊无需多想,想做什么我都会在身后支持你。”
他们如今在礼法上算是未婚夫妻,有亲密接触也无可厚非。
况且如今民风开放,这并不算是逾矩,甚至是关系亲密的一种表现。
“听说在齐鲁交界的地方有一处泺水,泉源上奋水涌若轮, 且泉水甘甜,气候冬暖夏凉。”
“到时候咱们就在那儿修筑一处行宫,等到夏日便去那儿避暑。”
刘余对鲁国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毕竟那里是他的封地。
他锐眸舒展,兴致勃勃地跟乐殊讲述着鲁国的风土习俗以及其他好玩的地方。
“在距离泺水不远处,有一处大湖,听说里面的鲤鱼味道鲜美,是不可多得的佳肴。”
一提起吃的,乐殊瞬间来了精神。
但在想起自己过几年就会离开馆陶公主后,乐殊垂下了头,眸中氤氲着哀愁。
她跟馆陶公主母女情深,平日里谁也离不开谁,就算是出趟远门,都会将对方带在身边。
“但是去鲁国的话,就只有每年的寿辰才能回到长安见到阿娘。”
“若是阿娘能够...”乐殊喃喃着,在发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妥后,连忙止了口。
刘余低声安慰道:“若是殊殊想姑母,咱们可以将姑母接到曲阜,为她养老送终。”
跟乐殊在一起久了,刘余可以准确无误地猜出乐殊的心思。
在猜到乐殊想要赡养馆陶公主后,刘余浅笑一声,紧紧地握着乐殊的小手。
“殊殊也可以在长安多陪姑母几日,等到春暖花开时,我上书父皇,亲自来长安接你回家。”
对于赡养馆陶公主,刘余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乐在其中。
从那边儿来说,馆陶公主都是他的长辈,无论是作为侄儿,还是作为女婿,赡养馆陶公主,都是自己应做的。
以真心换真心,从始至终,皆是如此。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代表梁王身份的金盖车舆缓缓驶入未央宫,正相谈甚欢的乐殊与刘余同时变了脸色。
梁王竟然用了六匹良马驾车,这可是僭越。
《周礼》规定:“天子六驾”,只有天子才可乘坐驾驶六只良驹车舆。
“小舅舅还真是..大胆呢。”乐殊喃喃道,她仿佛看到了景帝暴怒的场景。
刘余怕乐殊摔倒,在后面搀扶着。
“父皇碍于祖母,并不会责罚叔父。”矜贵的少年喉结微动,对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有种莫名的兴奋。
梁王来了长安,景帝必然心生惶恐。
毕竟梁王可是觊觎皇位许久了。
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会怎么应对这位劲敌呢?
只不过这些并不是他一位诸侯王所操心的事情。
搅乱这趟浑水对自己可没有利处,有这时间还不如陪着殊殊到处走一走、逛一逛。
刘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自认并不是好人,也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
世间万物他都可以化作棋子,为了达到目的,也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利用自己的亲弟弟。
唯有殊殊,是他机关算尽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