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傍晚时分举行。
纯古式婚礼,没有牧师证婚,也没有请德高望重的主证婚人,主持婚礼的是傅怀瑾特意请来的无名和尚。
和尚终究没有扛住他的请求,下山走了一趟红尘,为他们二人举办这一场跨时千年的特殊婚礼。
秋长歌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修道之人,虽然如今时代道法不存,不过终究不是普通人,至于傅怀瑾,身负大功德,累世都在积德行善,所以这一场婚礼和尚也算是顶了自己的半条命来主持。
来的宾客已经严格控制了人数,但是因着人情,依旧超出了不少。
宾客们来到婚仪现场,看着面前移植过来的漫山遍野的花海以及搭建起来的汉白玉高台,叹为观止。明明是在山野举办的婚礼,却莫名给一人一种庄严高洁之感?尤其是那修建的玉柱山门,仿佛是穿越时空,不存在这个时代之物。
宾客们震惊之际,开始小声交谈。
“傅家这一场婚礼真是不得了,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看了半天,看傻眼了,完全不懂这个婚仪到底是什么流程,你们有谁知道吗?”
“这谁能知道?我只知道,那些等着明晚吃酒席,没来参加的人大腿都要拍断了,幸亏空出了这两天的时间,飞了这一趟。这婚仪就两个字,庄严大气!”
“新娘可是秋长歌,听说黎老先生这一把年纪了,硬是坐飞机过来,要赶两场,今天一场,明晚一场,黎家人恨不能全来沾喜气,说是沾气运,大气运。”
宾客们懊恼地拍着大腿,早知道就厚着脸皮再要两个名额了,黎平老先生乃是国学的泰山北斗,他都来沾气运,那一定错不了。
最要拍断大腿的还属于没来的那些人。
“婚仪什么时候开始?”
“再等等,听说布置场地的时候,有照片流传了出去,下午还有大人物要过来,估计要到5点钟。”
“婚礼时间是定好的,应该不会特意等人,万幸我们昨天就到了。这场面说气派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有一种庄严感。”
众人纷纷点头,一到了这里,他们心底就油然生出了一丝肃穆之感,都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吓到了山中的神灵。
南疆这种地方,果然有些不寻常的。
“听说主持婚仪的是一个和尚,傅家这婚礼也真是特殊,出家人不是不能接这种凡尘俗世的婚仪事务吗?”
“那位可是一位隐世的高僧,听说傅家老三当年差点就跟着他出家了,现在傅怀瑾愿意结婚,傅家人简直是感恩戴德。所以请他来主持婚仪,好像也无可厚非?”
反正他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敢问,只觉得今日这婚仪简直是震撼人生几十年的程度。别家的婚礼比的是排场、比的是脸面、比的是一掷千金,但是傅怀瑾和秋长歌的婚礼却不一样,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众人小声交谈时,只见喝了好几盏茶,吃了好几块茶点的无名和尚擦干净手,终于站起身来,带着弟子笑眯眯地上台去了。
众人连忙坐直身子,噤声,知晓婚仪终于要开始了。无名和尚上台并没有开场白,只是宝相庄严地焚香祭拜了四方神灵,然后带着弟子开始闭目念经文。
宾客们面面相觑,虽说内心敬畏,但是总觉得好像不是婚仪该走的流程。
好在无名和尚带着弟子们念完经文之后,很快就大功告成地起身,请出了今日婚仪的新郎新娘。
往生净化是秋长歌和傅怀瑾的请求,算是迟到千年的虔诚,和尚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知晓此地能孕育出古镇,说明福源深厚,他念咒文的时候都怕自己七窍流血,做这个婚仪主持都是搭上了自己的半生修为。
好在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无名和尚内心有些欢喜。看来傅施主和秋施主的这场婚事天地神明也同意呢。
“请新郎新娘。”
秋长歌和傅怀瑾一身婚服,从花海小径上走过来,众人只觉得眼前走来的是神仙妃子和玉面潘郎,这两人本就容貌昳丽,又身着汉服古装,没有洒花的小童,也没有伴郎伴娘,只两人沿着满是鲜花的道路上一路走上高台。
山风拂过,花海低语,成群结队的雀鸟和各种野生小动物栖息在树上围观。
“第一拜,拜天地神明。”
秋长歌和傅怀瑾牵手朝着山川大泽跪拜,拜寰宇四合,天地诸神。
“第二拜,拜古往诸道圣人。”
“第三拜,夫妻对拜。”
“礼成。”寥寥数语,最后礼成两字悠长地念出口时,无名和尚只觉得心都在颤,掌心都是汗,觉得自己至少跌了一个境界。十年苦修白干。
四大皆空,四大皆空。
到嘴的话却变成了“诸事随喜。”
无名和尚愣了愣,随即微笑道:“诸事随喜。”
和尚都笑了,宾客们也都欢呼起来,迸发出热烈激动的掌声。
站在台下的伴娘团和伴郎团们暗暗松了一口气,全都露出笑容来,连忙上台去围着恭喜。
事先婚仪也没有彩排过,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婚仪的流程,只知道主持婚仪的是一位隐世的高僧,他们也不得上台。
等到无名和尚开口,秋长歌和傅怀瑾拜天地神明时,他们才惊觉,幸亏没有上台,那一座巍峨的山门高台仿佛是一个媒介,连接着新人和神秘未知的时空,那里只能站着他们两人,不该再有任何人。
每一拜都庄严圣洁,从天地神明到诸道圣人,再到夫妻彼此,他们在神明和山川大泽的见证之下,忠于彼此地完成了这一场婚仪。
衡音看的热泪盈眶,紧紧地攥住泽越的胳膊,哽咽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
泽越取出口袋里的布帕,递给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因为秋长歌和傅怀瑾的婚仪按照的是大月国的习俗,即使衡音不记得来,但是灵魂依旧被触动了。
“泽教授,发型要是被你摸散了,你要负责帮我盘发哟。”衡音捂着自己可爱的小揪揪,娇嗔地瞪着他,笨死了,怎么有人会这样笨拙的可爱?
泽越低低一笑:“好。”
宋星河猝不及防地从一边冒出来:“你俩敬业点,拿了伴娘伴郎的红包,干点活,马上放祈福灯了。”
衡音小脸一红:“知道了,宋哥,等会我一口气放十个八个祈福灯,把你的那份也放了。”
暮色一点点地降临,每位宾客都领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祈福灯,带着自己最美好的祈福,一起放飞了红色的祈福灯,顿时漫山遍野的花海之上,宫灯点点,冉冉飘起,汇成璀璨的星河,也不知道是天上的星河还是地上的星河在天地间汇成了一条线。
秋长歌站在满目星河之下,和傅怀瑾十指交握,相视淡淡一笑,那个千年之前的自己看到了吗?看到了十世修来的圆满,他们应当不会再留有遗憾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谢谢你。”
“你俩可真有意思,都是夫妻了,还说谢谢。要说我,我们才该谢谢你们,要不是这场婚礼,我恐怕一直对浪漫这个词有误解。”
乔曦从一边笑着凑过脸来,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第一次觉得浪漫这个词具象化了。
这两天一夜所见的浪漫和爱,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秋长歌和傅怀瑾微微一笑,抬头看漫天的祈福灯,没有再说话。即使过去了千载悠悠岁月,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祈福,或许也会有交融碰撞的那一瞬间吧。
婚仪结束,紧接着就是婚宴。
宾客们返回到度假村,内心的震撼依旧没有平复。这场婚礼没有多么奢靡富贵,但是仿佛遵循了一种古老神秘的规格,令人内心敬畏且震撼。
他们参加了这么多年的婚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婚仪现场,难怪要在傍晚时分举行,最后的祈福灯环节,漫山遍野的灯光汇入星河,莫名有一种古老的仪式感。
宾客们按照位置入座,见晚宴还没有开始,小声地交换着刚才的震撼。
“可惜了,这场婚礼不对外公布,也没有直播,不然真应该让更多人看到,让更多人和我们一样震撼。”
“没错,这婚礼看似办的朴素,实则烧钱的很,修建了那样巍峨的汉白玉山门,移植了遍山遍野的花海,听说这些山头都被傅家买下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说法,要不去问问黎老?”
“早就问过了,老先生什么都不说,只摸着胡子说天机不可泄露。我看黎家人对秋老师敬若神明,肯定是有什么说法的。”
“那位大人也过来了,和傅家老太太坐在主桌,那位可是结束了国外访问直接赶过来的。可是不得了。”
“是冲着傅家来的,还是秋老师来的?”
众人小声地争辩起来,最后一致认为,两者皆有吧,这一对新人真是强强联合了。有冲着傅家来的帝都权贵,也有冲着秋长歌来的泰山北斗,虽说他们大部分是因着傅家的关系来参加的婚礼,但是丝毫不敢小觑新娘。
女方的那几桌,很是不简单的,单是拎出宋星河代表的徐宋两家和黎平代表的国学一派,都能碾压他们。
而且女方还请了一些清贫的亲戚,这让他们很是松了一口气,不然垫底的就轮到他们了,脸面上多少有些不好看。
这么一来,他们看女方的那些亲戚,就十分的和颜悦色。
这样的豪门联姻,女方竟然还请清贫的乡下人,这得是多硬的底气啊?就连他们都隐隐有一种错觉,人而为人,人人平等。要知道,穷人生来就是燃料,生来就是富人的资源,但是现在燃料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是时代在发生剧变?还是秋长歌奉行的是另一套行为准则?
这些他们全都不得知,只知道顶级圈子发生了变化,生出了一种新的准则,而从这些年来傅家的行为以及徐宋两家的变化,他们隐约觉得这些人都在奉行一种消失的美德:行善积德。
或许他们也该跟着顶级大佬的脚步,多行善事,在这混乱无序的世界中保留一些古老的美德。
“新郎新娘什么时候出来?晚宴是不是要开始了?”
“应该快了,就是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譬如领导讲话,还有敬茶什么环节的?”
“等会就知道了。”
*
“晚上没有其他的安排,就是简单地吃饭。”别墅婚房内,秋长歌已经换下了繁复绝美的婚服,换了简洁大方的礼服,拆了发髻,盘起长发,显得五官更加明艳精致。
乔曦和季茹茹异口同声道:“就这样?”
不是,她们看到了好多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来就简单吃一顿饭,上台发言的机会都没有吗?寡吃饭?
秋长歌点头,就这样。
“好像安排了大提琴和钢琴曲,这些都是傅和玉吵着请来的,应该不会很尴尬。”
乔曦:“我的姑奶奶,吓死我了,还以为晚上就真的寡吃饭,你们都没有安排敬茶改口的煽情环节吗?万一傅家老太太欢喜之下,给你整套的嫁妆首饰呢?我还想着看看顶级豪门的富贵迷人眼呢。”
秋长歌:“……”
衡音笑盈盈道:“那些都给过了呀。”
乔曦呆了呆:“给,给过了?”
季茹茹狠狠点头:“当初我这姐夫为了娶我堂姐,准备的嫁妆单子有这么厚,那嫁妆单子上的规格我都看不懂的,反正古代娶公主帝姬估计也就这样了。”
季茹茹做了一个浮夸的动作。
秋长歌微微一笑:“哪里有那么夸张。嫁妆单子是这样写的,但是我和傅怀瑾商量过了,准备捐一些到博物院去。人生在世,简单朴素一点就好。”
捐?还捐一些?到博物院?
博物院展出的可全都是绝世珍品?
四个伴娘傻了眼。衡音和易南梦年纪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季茹茹和乔曦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过,吃过生活的苦,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