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接连一个礼拜,贺寂州都没有出现在州庄里。许懿问过他的去处,但竟然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有什么消息。
许懿郁闷,想透透气,可她但凡出入都有保镖跟着。既然如此,做什么都让她了无兴趣,便日常无所事事。
这样的日子,她过得压抑至极。
一宿一宿孤枕难眠的夜晚,对她来说实在太漫长。于是许懿对于怀孕越发日感焦虑。一个礼拜多下来,她常常只能浅眠。
她在深夜里睡着。
‘哗啦~’
‘咻——’
‘啪——’
外面突然响起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许懿实在翻来覆去得睡不着,她开了灯,披了衣服就从房间里出来,到客厅里来抬头看见墙壁上的钟表,时间也快凌晨了。
“沈妈,沈妈。”
许懿去敲沈妈的门。
沈妈屋子里开了灯从保姆房里出来。
“太太。”
许懿见人出来之后,拐了个弯绕过茶几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水。
可是水都已经凉了。
连这杯子捧在手心里都冻僵她的手指。
她抿了一口,嘴里冷得发抖,她只能放下不喝。接过沈妈递过来的暖手宝,她靠在沙发背垫上。
外头的天色明明如常,还是昏沉沉的灰暗,许懿朝外看,看不见有什么动静,可她耳边依旧觉得很吵。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像是什么炸了。
吵得她脑袋疼。
“外边怎么这么吵?”
她胳膊肘搭在沙发扶手上,大拇指不断揉摁着她的脑门,她原本神经脆弱,又是几天没睡过觉,一惊一乍都让她更加头疼睡不了觉,哪受得了外头的闹腾。
沈妈瞧一眼外头,她分明没听到什么动静,别墅里各处的隔音效果都挺好的。她琢磨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立刻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再过半个小时就是新年元旦了。”
“山下小路上有人在放烟花,应该是这里风景辽阔放烟花好看,又没有警察驱赶,所以都聚集在这里。”
许懿安静坐着,还在揉摁自己的脑门。
沈妈也是个能审时度势的,见许懿不开心,她立马就敛了兴奋的心,小心翼翼提出赶人的方法来。
“太太要是嫌吵,我立马就打个电话让保安去驱赶。”
许懿不说话。
沈妈还弯着腰等着她的指示。
许懿耳朵里被闹腾得神经疼。她干脆站起来也去看看,既然能在这里放烟火,便是花大价钱已经买通人的,再说是元旦到了,也别扰了别人的兴趣。
“不用了,给我拿件大衣披上,我也出去看看。”
她是许久没见过烟火了。
“诶。”
沈妈答应得可高兴。
她回许懿的屋子里拿出里头的雪白色大衣,出来披在许懿身上。屋子外的风大得很,尤其是在这半山腰上的别墅,都是带着尖刺冒尖儿得吹在人身上。
钻得人疼。
沈妈才站一会就受不了,赶忙连连劝许懿快回去。许懿却把人打发走。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站会。”
州庄里的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子,性子一个比一个犟得很,做下人的太啰嗦也会让人讨厌。
沈妈也就不好再劝。
“诶,太太。”
沈妈转身回去。
除了保镖站在州庄门口看着她。
此时此地就只剩下许懿一人站在悬崖的边际上看山下发射的烟花。烟火看起来五颜六色,极其灿烂丰富,一齐在一片黑漆里像个圆球似的炸开。
粉的绿的紫的。
一大片。
后来只剩下一齐明晃晃的明黄色。
其实也没那么好看。
烟火热闹倒是真的,喧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给寂静的人心添了点无聊的颜色,倒也说不上不热闹。
这里是青山秀水,没有都市里惯有的金碧辉煌,衬不出更加热闹的样子,就像是黑色的深渊里,表露出人血一样。
微不足惜。
永远不那么明显。
黑色本来就可以吞灭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
她站在这吹着夜凉的风,她看够了烟火,而遗憾的是,怎么也听不着山下喧闹的笑声。
她开始抬头看远处寂寞的青山。
因为烟火的余晖偶尔在黑暗中暴露一角。大概是金黄色的一片,只是一小片,还得和黑色混在一起。
许懿看一眼也不爱看。
她不爱黑色的东西。
不论是夜晚。
还是那个人。
她又低头去看越放越高的烟花。
烟花终于在她眼前绽放。
她顺着那烟花逐渐攀高,抬头去看。
只是明晃晃的几个。
而后越来越多的压轴出场。
她本来静默得看着,突然又有感而发。
“不知不觉,我已经和贺寂州纠缠已经十四年了。这样灿烂的烟花,我和贺寂州倒是从没有一起看过。”
她身边无人。
极其静默。
惨白色的唇里一字一句慢慢说出来的倒是自己的心声。她和贺寂州从前的一幕幕从眼前晃过去,比起起伏和遗憾。
她面色平静。
她就那么看着烟火在她眼前绽开又绽开。
“贺寂州从前女伴成群,又给她们放过多少烟火,我躲在车水马龙里也曾看过一回。是大红色的烟花,订制的那种,应该很贵,就和结婚一样喜庆。”
那是满天的大囍。
许懿记得。
那一刻,她在人群中想和他结婚的荒诞梦到了顶头。一夜又一夜疯狂的春梦。
许懿呵笑。
年少的自己大抵就已经疯了。
贺寂州的表情是如何。
她记不太清。
真的记不太清。
她只记得那满天的罩下来的红。
和来来去去的车水马龙。
她已经不记得他当时身边站着的女伴是谁或者又是谁。
那场红色的囍。
像张网,铺天盖地地掉下来绑住她。
她好像是从那一刻开始执着和他结婚。
这里的烟花是那一年之后,隔了七八年之后,她再见烟花的样子。确实不比那场红色大囍漂亮。
她抬头看。
她用指背擦掉自己的眼泪。
怎么办。
她眼角还是好酸。
她哭着反而笑出来。
“哈。”
“比这些都更漂亮。”
她不管眼泪落下。
在烟花的喧闹声里,周遭响起了跨年的钟声。不远处的山庄里依稀还能传来鞭炮声。
新年到了。
她双手合十许愿。
再睁开眼。
烟火已经消失了。
周遭冷清的只有风声。
她再站一会,才拢紧自己的大衣转身回到屋子里去。这时候,贺寂州也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