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已经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到VIp重症监护室观察。
凌司如也在输血过后立马做了内脏手术,送到单间病房里休养。
白一则因为抽血过多沉睡了一晚,醒来之后立马就去薄时漠的病房看护他。只不过因为薄时漠身上打的镇定剂过多,加上七七八八的手术麻醉剂,到现在还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沈青柠则是在四人里受得伤最轻的,但即便如此 ,动完手术之后,她也沉睡了两天两夜。
除了陆相挽,其余三人全部醒来是在一个礼拜之后。
白一带着健康餐推门进去的时候,医生刚给薄时漠做完血压测试,护士也给他重新打上另一瓶点滴。
他盖着被子靠坐在床上。
闲着手上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热咖啡。
白一走近之后,健康餐还没有放下。薄时漠的声音就已经冷冷出口。
“陆相挽怎么样了?”
白一犹豫着,他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他心里其实更想搪塞过去,但嘴一张就是全情脱口而出。
“太太还没醒。人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插着吸氧机。”
他安静得等着薄时漠的反应。
他猜薄时漠或者会发怒,或者会立马拔掉手背上的针拦也拦不住得朝重症监护室跑过去,起码也应该大骂他手底下都是干嘛的废物。
骂个狗血淋头,狠狠往他身上踢他两脚。
他再在跪地叫薄时漠息怒。
可是白一想象的这些,一个都没有发生。
在他小心翼翼的目光防备下,薄时漠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喝着杯子里的咖啡,喉结一下下缓慢优雅得滚动着,最后等到咖啡终于见底的时候,他终于才嘴唇轻掀。
“能活吗?”
他话里的语气太平淡。
甚至他连眼皮也抬都未抬。
薄时漠这样的反应,实在是白一意料之外。白一手足无措,第一次恐慌薄时漠是不是哪里生病出错了。
他上下看着薄时漠。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
但又总觉得薄时漠身上好像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有什么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已经突然失控了。
“能。”
白一回答的漂虚。
他也不能确定。
他仔细瞧薄时漠的反应。
可薄时漠就坐在那里不动,他侧过脸去看落地窗外的满月,浑身上下充满了像是心死了的那种孤寂。
他并没有说话表态。
白一也静静等着。
两人便只是安静坐着。一坐便是五分钟过去了。
此时夜已经更深了。但明明夏末的风吹进来并不瑟瑟 。
白一越发觉得自己待在薄时漠身边,让自己全身都在发毛似的痒和凉,上身不可抑制得打寒战,凉意瞬间就已经从脊椎骨一路趴瑟开。
他忍受不来这种恐怖,找个借口就关门出去,独自在门外守着他的安危,顺便给薄时漠留下独处的空间。
薄时漠在屋子里静悄悄的。
直到几近黎明的时候。白一已经在屋外的沙发上入眠。
薄时漠独自走在走廊上,顺着指示牌一路朝重症监护室走去。
他就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外,没进去叨扰任何人。此时四周的走廊上点着白炽灯,急救室里的机器声隔着隔音玻璃依旧能听到隐隐有节奏在敲打。
他隔着玻璃看见陆相挽就静静躺在那里。脑子里的白颂清的身影突然和躺在那里的陆相挽完全重合。
他就像是看见了二十五年前白颂清就躺在那里的样子。
二十五年前白颂清死的时候,他记得,也是这样濒死的白脸。
“小漠,能不能答应阿姨,帮阿姨照顾好小盛和小如好吗?”
“阿姨马上就要离开了。”
回忆像是大雾一样慢慢散去。那张脸慢慢消失,他看见回忆里的那张脸变成了陆相挽。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陆相挽对他絮絮叨叨得喊着,她会永远扞卫自己的生命。
“这可不是闲事。生命来之不易,我们理应珍惜。”
“那之后,医生说母亲以后不孕不育,但又意外有了我,孕期伴随流产先兆,母亲难产,那时还是肚里的胎儿的我,已经快窒息了。”
“我实在出生得很艰难。也活的艰难。”
“小时候健康平安也很艰难。”
“可能是我的生命真得来之不易,我受过的苦,不能使我轻视每一条生命。”
“可能是我们陆家的子女都出生的很困难,还没有出来见过世界是什么样的,就已经蹚过鬼门关的浑水,所以我们都格外尊重自己的生命。也乐于帮助别人的生命。”
“我们被教育要活得积极,乐观。珍惜尊重自己的命,他人的命。”
……
“尽管你身上都是血,又非法持枪。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好人。”
此刻薄时漠眼前和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晃过第一次见面时陆相挽的每一张笑脸。
她那时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随意又开朗明媚的肢体动作。
他希冀宝贵得都如数家珍得记得。
也因此记得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时光在他们身上已经匆匆过去十年了。
而这十年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曾无数次明里暗里去想她的笑脸,想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的每个场景。
在只有他和她的,最私人的回忆里,独自享有着的,他只能有他自己。
薄时漠的眼底突然酸涩泛痒,他伸出手去揉,竟然也揉出了眼泪,几滴白净的眼泪就这么圆滚得躺在他的指尖。
他低头看着它发愣,觉得出乎意料,可随后就咧开一侧嘴角,自我嘲笑,同时随便将手掌甩舞两下,把泪珠子甩干净,又插回自己的裤袋里。
静静得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