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离开协会时,已是清晨,
路边鸟儿在欢快地歌唱,远处传来的车辆声和人声也渐渐清晰,
沉寂的街道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人们的交谈声夹杂着不时响起的欢笑声。
林锐站在小巷子里,看着另一边,
就像在遥望另一个世界。
在无人处完成换装后,林锐先给老板娘打了个电话,申请今天休息。
随后,又拨通了安息所的电话。
“是我,林鸮。”
林锐低沉得不同寻常的声音,让神父没有插话。
“杰珂德牺牲了。”
神父没有开口安慰,
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人,林锐如果需要安慰,也不会将电话打到他这里。
“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那一刻,林锐突然愣住了,
他终于理解了,酒馆中杰珂德为什么会砸桌子……
杰珂德那个朋友牺牲的时候,他是否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良久,神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记住这一刻的感受。”
“嗯。”
“然后,努力变强吧。”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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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锐没有立刻前往公寓。
他现在很累,需要休息,
但肚子也同样在咕咕叫唤,饥饿不利于晚上的行动,
在闻到熟悉的炸土豆球香味后,林锐朝光顾过多次的小摊走去。
等餐时,正好听见老板娘与她儿子的交谈声。
“妈妈,他们说塞勒地下的石头中困着一个恐怖的魔物,我们的祖先因此在石头中建立了这座城市。”
老板娘一边翻动着油锅中的土豆球,一边抽空回答,“哪有什么魔物,那都是骗小孩子的。”
“可是妈妈,哪本书上有这个故事可以看么?”
林锐默然听着,回想起记忆中的交谈。
塞勒的起源,远比这个传说更加简单,
在塞勒的地下有一条金矿,人们因此汇聚,财富开始流通,城市逐渐建成。
“你又不识字,就算找到了那本书你也看不懂。”
“妈妈……”
“嗯?”
“你真讨厌。”
老板娘笑了一声,端着用纸碟装着的炸土豆球,来到林锐面前,脸上闪过一些歉意,
“抱歉,吵到您了。”
林锐光顾这里多次,渐渐的与老板娘也稍微熟悉了一些,偶尔也会交谈几句。
此时没有其他客人,他看向男孩,问道:“很可爱,是您的孩子?”
“这是杰里,刚满六岁,所以不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家里。”
“一个人?”
林锐问,“孩子的父亲呢?”
老板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眼底泛起奔波生计的疲惫,
“我丈夫是个矿工,前阵子那次瓦斯爆炸后,工程队来到了我家里,带来了一些体恤金和他的死讯。”
说话时,她眼中有疲惫,却很少悲伤,
生活重重压在她身上,没有留给她感伤与柔弱的机会。
林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让杰里好好学习,现在正在学习识字……”
杰里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想成为施法者。”
施法者……
老板娘擦去额头的汗,“就算成不了施法者,识字后做个文员或者会计也不错。”
林锐想起约瑟夫与那位同样失去了丈夫的母亲,
她的丈夫,就是会计。
有些人极力忍受的苦难,却是其他人遥不可及的梦。
这人世的参差……
林锐语气不由低沉,“他现在学的怎么样?”
说到这件事,老板娘眼中突然闪过些许光亮,“勉强记住了一些字母,虽然没有正式的学校,但那孩子很喜欢学习……”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林锐站起身,来到杰里对面,“你之后有什么学习计划么?”
杰里的眼睛很明亮,脸上满是童稚,“我想一边学习单词,一边加深对字母的记忆。”
林锐点头,是个不错的计划,
虽然缺乏引导,但这孩子极有天赋。
“我来教你一个单词怎么样?”
“好!”
杰里笑得眯起了眼睛。
“你想学哪个词?”
看着陷入沉思的杰里,林锐提议,“不如先学你的名字怎么样?”
绝大多数孩子,首先学会写的往往是他们的名字。
却见杰里摇了摇头,“哥哥,能不能教我索菲娅的拼写。”
索菲娅?
林锐微微停顿,“当然可以,但是为什么呢?”
杰里笑着说,“我昨天路过教会时听到了一句话。”
“哪一句?”
“索菲娅的侍从,手持正义之光,划分了昼夜……”
正义……
林锐抬头看向摊外,那逐渐升起的朝阳,昼与夜的交替,
有瞬间的出神。
教会杰里拼写索菲娅后,林锐又凭借经验,向老板娘传递了一些炸土豆球的技巧,
这个时代的调料是奢侈品,但塞勒临海,有还算丰富的物产资源。
林锐建议可以先将土豆蒸熟,混入蔬菜粒与些许便宜的鱼虾肉碾碎,再捏成球形去炸,能够增添一些风味和口感。
他能做的不多,甚至很可能只是徒劳的自我感动,
但付出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做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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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海风微凉,
林锐难得的没有前往安息所进行射击训练,而是准备去公寓楼顶透气。
推开陈旧而锈迹斑斑的门后,却见到一个意外的熟悉身影——
是文森特。
他似乎许久未睡,与在事务所内初见时的状态相差无几,正站在画板前焦躁不安的走动着,
被大门推开的声音惊扰,他转头看向林锐。
林锐看着眼前的场景,眼中满是歉意,“抱歉,打扰到您的创作。”
“不……
不!不!不!”
文森特男人表情焦躁而压抑,偶尔抽搐,显露出精神状态的不稳定,“你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他动作僵硬而幅度过大的将画板上的挡布扯下,“请您务必要看一看我的创作。”
林锐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担忧而关切的说着,“你似乎又许久未睡了。”
随后,那副画作映入林锐眼中。
街道下的人们如平日般行走在街上,但一片片雾所组成的无形之手,遮盖了所有人的眼睛。
形似林锐的少年站在人群之中,抬头看向天空。
文森特局促的声音响起,“抱歉,我未经您的允许,就以您为原型创作了人物画入其中……”
“不,能够被您画在这样杰出的作品上,是我的荣幸。”
说话时,林锐的目光却紧紧落在画板的右下角,
这幅画的标题——
《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