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荣也不明确表示,只是口中不断说着:“臣有罪,臣有罪……”
冯砚才知道自己给姑父惹下祸事,身子伏得更低了。
温承钰取出瓷瓶,倒了一粒药,含在口中,等到完全化开,才道:“既然洛卿说自己有罪,那便依律处置。”
众臣都屏息以待。
这股火最终还是烧到了六部重臣的身上,今日也算这洛荣倒霉,他自己撞上去的,怨不得别人。
“大元律令,有罪必罚,有功则赏。”温承钰在顺公公的搀扶下站起,环视着众人,“洛卿虽有罪,但念在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撤职就免了吧,罚你半年俸禄,每日自省两个时辰。
在其位谋其职,洛卿切勿再犯。”
“臣谢恩。”洛荣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陛下并非真的想要借此事为难他。
砚儿……他现已无能为力。
这样的处理结果,在半数朝臣的意料之外。
毕竟刚才那三人被拖走的时候,陛下是半分情面也不留,直接定了罪。
对洛荣的处罚,相比那些已经入狱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冯砚……”温承钰细瞧着他,突然改了主意,“朕看你有掌管律令之才,留在礼部不太合适。”
他问钟啸:“刑部可有空缺?”
这可把钟啸问住了。
这些本该是他的职责所在,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案件上交刑部处置,忙起来根本无暇顾及,故而早就把这些杂事统统交给了沈贺去管。
他怕自己像洛荣一样,被陛下治一个玩忽职守之罪,连着两位尚书都是如此,简直就跟火上浇油没区别。
还是沈贺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上前道:“陛下,刑部正缺一名员外郎。”
员外郎官阶比郎中低。
但在近几年,刑部的权力逐渐加重,成为人人畏惧的三法司之一。
只要不傻,便能看出陛下此举是明贬暗升的意思。
如果这样还要揪着宫彬那点罪不放,天子一怒之下革了他的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僭越职权不是小罪,念及你初入官场,便不再追究。
但该罚的还是要罚,同洛卿一样,罚俸一年,明日便辞去旧职,去刑部登记。”温承钰道。
说罢又看向沈贺,“既是沈卿提起,那这人便归你教管。”
这是把监督权和处置权完全交到沈贺手上,若是冯砚处事不正,辜负圣恩,就算是身为礼部尚书的洛荣也无法保他。
洛荣本人也没有在六部安插眼线的打算,所以冯砚在不在自己手底下,都无关紧要。
他忙在背后打手势,冯砚会意过来,大声道:“谢陛下隆恩!”
温承钰累极,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顺公公早知圣意,他拿着一道圣旨,走到元卿和陆昭面前,双手捧过去,“两位,请接旨吧。”
不宣不传,直接把圣旨给了他们,是几个意思?
别说他们两人疑惑,就连众位大臣也是一头雾水。
往年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圣旨发了吗?
说发了,可他们并不知道圣旨的内容,可若说没发,众人又都是亲眼所见。
陛下到底在跟他们打什么哑谜?
陆昭伸手接了圣旨,与元卿一起谢恩。
早朝散去,有几个按捺不住的人,先行凑在陆昭跟前套近乎。
“陆大人,恭喜恭喜。”说话的是个同在大理寺任职的小官。
这人的脸面不能不给,陆昭将圣旨藏于怀中,笑道:“多谢。”
他的一双眼睛紧跟陆昭的动作,落进松垮的衣领中。
陆昭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凉,“大人您这是往哪瞧呢?”
那人回过神来,脸上一红。
陆大人不会把他当成那种人了吧?
这可使不得!
他干笑着,“没有没有,下官没瞧。”
陆昭知道这些人想看什么,陛下既然没有当众宣布圣旨内容,那必然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陆某久未回家,就不与诸位大人闲聊了。”陆昭执礼,“日后得空,再宴请赔罪,告辞。”
陆昭既已开口,他们也不好再行纠缠。
元卿并未离开,而是独自拐进了偏殿,等人带她去见温承钰。
顺公公忙完手上的事,便赶着来见她,“您这边请。”
为了方便,温承钰派人在殿中放了一张软榻,可供他随时休息。
见元卿进来,他稍挪着靠背,使自己坐着能舒服些。
“坐吧。”
“是。”元卿规矩坐下。
方才在议政殿离得远,又因为身份,没敢抬头看。
现在与温承钰面对面,才发觉不对。
眼下乌青,嘴唇泛白,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两年前更显羸弱。
温承钰将帕子藏在掌中,轻笑一声,“两年未见,难道是不认得我了?”
元卿神色复杂,“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温承钰知道她是看出来了,他本也没想着隐瞒,“不笑,那就该哭了。”
“若是不急的话,你先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
温承钰又闷咳两声,压下喉间痒意,道:“不用,话不多,说完你直接到偏殿歇息便成,明日再出宫也不迟。”
元卿又坐回去。
“今天,你看出了什么?”温承钰问道。
“指的是处罚洛尚书和冯砚之事?”元卿试探着问。
她也摸不清楚温承钰是什么意思。
不过前世小叔教她的时候,也总是当着她的面处理公司要务,然后问她有什么心得,并且还要写一篇总结报告出来。
跟现在这情况一模一样。
难不成他要教她为官之道?
元卿回想着当时殿上的场景,回答道:“恩威并重,赏罚分明。”
“这些倒也算准确。”温承钰轻抚玉扳指,“你还漏了一点——
捉摸不透。”
元卿默不作声,静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没想到温承钰语气一转,将刚才的话题绕开,还特意支起身子瞧她,“你想知道圣旨上的内容吗?”
元卿:“???”
刚才的话题结束了吗?
这就是他说的捉摸不透?
“想看的话,我直接去找陆昭就行。”
见她似乎真的不感兴趣的样子,温承钰也暂时歇了念头,遂摆摆手打发她走。
元卿垂首退下,一直回到偏殿,整个人都还处在发懵的状态。
她脑子里揣测着温承钰想表达的意思,伸手去倒茶,才翻起杯子,腰间便轻轻落下一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