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为何抓你,你当真不知?”魏阿绮把弄着宫灯手柄上垂着的流苏,余光觑着李二狗子的神色,幽幽开口道。
“小……小民不知。”李二狗子咽了咽口水,依旧嘴硬道。
“放心,本宫没必要与你一升斗小民为难。”魏阿绮的目光透过宫灯外罩的缝隙,瞧向里头燃烧着的灯芯,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你是受人挑唆,才行差踏错。若是如实交代,本宫自会全须全尾地送你回家去。若还如这般不识时务,本宫可不能保证,地府会不会收缺头少腿的死人!”
李二狗子身子一颤,双腿一软跌坐在铺着干净稻草的地上。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果然,天降横财,必有祸端!
早知如此,他便是弃了那锭金元宝,也不要上那人畜无害的小白脸的贼船。这下好了,他在此处受尽心灵与肉体的折磨,阿不,暂时还没累及他的肉体。那哄骗他的小白脸,还不晓得在哪处吃香喝辣听小曲儿呢!
“小……贱民也不知那人的身份。”李二狗子呆坐了半天,才似下定决心一般,跪着交代道,“那日贱民捡到金元宝,怕被旁人察觉,便匆匆离去。在一处僻静的街角,被一名身手不凡之人拦了去路。那人一袭白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望其身形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但听嗓音却是女子。”
“听那人言语,他亦是受人差遣,其背后之人虽不在皇城内,但其手眼亦可通天。”李二狗子瞄了一眼魏阿绮,见她脸上并无怀疑之色,复又继续道。
他得罪不起眼前这位,也不敢招惹那个神秘的小白脸,只能半真半假地述说。先把皇太女殿下糊弄过去,事后随便她怎么去查,保证她查不到那小白脸头上便可。小白脸不被为难,自然也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你怎知那背后之人并不在皇城?”魏阿绮望向李二狗子,开口问道。
“那人自己说的!”李二狗子不带半分迟疑地回道,“他的原话是‘主子虽不处皇城,却是权利中心的人物’。让贱民别怕,便是与殿下您作对,他背后的那位主子也可护贱民周全。”
“有意思。”魏阿绮扯了扯嘴角,心中已经有了怀疑之人,却不好即刻下定论,不动声色地吩咐道,“继续说,事无巨细地说。”
李二狗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把心里头盘算好的话倒豆子一般抖搂出来。他本就善口舌,吹牛瞎掰讨生活,一通讲述下来,将实话与谎话掺杂到一块儿,圆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似男非女、功夫了得、善于蛊惑人心又心思极其缜密的神秘发令者,一个位高权重且身不在皇城的幕后主谋。”魏阿绮总结了一番,一切隐隐指向她那身在辰巳国皇宫的二皇妹,又总觉得魏阿艾没必要花这功夫与她为难,毕竟那段日子,魏阿艾应该操心魏阿苟的湿疮才对,
察觉到李二狗子在她话落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魏阿绮心下了然,这油嘴滑舌之徒的话,不能尽信。
既然上天让她与李二狗子再次相遇,肯定有其深意。魏阿绮决定将他带在身边,总有一天让他吐出实话。
“在捉住那位神秘发令者之前,你就委屈委屈,先别回家了。”魏阿绮温声道,一脸和煦的笑在微弱的灯光映照下竟有些骇人,“本宫正好要往边境去,替二皇子料理落葬一事,还缺个挖墓穴的。本宫看你根骨不错,是个惯做力气活儿的,且与本宫同行吧。”
李二狗子瞅瞅自个儿这细胳膊瘦腿儿,皇太女殿下是从哪儿看出他力气大的?不带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吧!
话落,魏阿绮径直出了地牢,向外面的人交代了几句。立刻便有侍卫下到地牢,将李二狗子拎去一通梳洗。
“阿姐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母皇,盯着她按时用膳,按时休息。我也会照料好司笙与司公子,不让他们出任何意外。”魏阿娥在魏阿绮的一通嘱咐下,点头保证后又关切道,“阿姐一路上要小心,莫要着急赶路累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阿姐晓得啦,小操心鬼。”魏阿绮面露宠溺,抬手替魏阿娥将飘零的发丝别到耳后。
这个妹妹,她是真心疼爱的。
“还有,”魏阿娥见侍卫用粗绳将被堵住嘴的李二狗子捆得跟个麻花儿似的,推着他一步一跳地往备好的车架那边去了,小声跟魏阿绮道,“替我向二皇姐问好,替我给二皇弟也烧些纸钱。”
“好,阿姐定替你把事情都办妥。”魏阿绮调笑着,翻身上马,高声叮嘱道,“别成天在宫外待着,多陪陪母皇,莫忘了你答应阿姐的事情。驾……”
魏阿娥还未来得及应声,魏阿绮便一甩马鞭,只留个她一个飒爽的背影。
她好羡慕两位姐姐,一个事事为母皇分忧、为朝臣信重的储君大皇姐,一个主动请缨为质子、为国尽忠的二皇姐。人人皆安慰她年幼尚不经事,有姐姐们撑起一片天不是很好吗?可她也是午未国的皇女,虽不知国之重担究竟有多重,亦憧憬着有一日站在朝堂之上,为母皇、为姐姐们分担一些压力,便也足够了。
生在皇家,她亦想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于国于民有利的人。
魏阿绮这一行,人是不少,但需要押送的物什却不多。
枣骝色赤兔的马蹄蹄哒,踏在早就被护城军清理出来的街道上。魏阿绮一身素色骑装,举目眺去,四周皆是着素服以送的百姓们,面上俱是忧伤之色,心下难免感慨。
百姓们不知朝中交锋,国家之间的暗流涌动,却俱以诚心送别治丧之人,也真心实意地替二皇子魏阿苟难过。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牵一发而动全身。看似不大不小的一个举动、一句简单的言语,对时局的发展或许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能扭转一国之颓败局势,也能将一片光明坦途撕个粉碎。
国力强盛之邦,在外交中总是处于俯瞰众生的位置。但若是国力相当的两国对上,其中涉及的利弊权衡便足以让两国的君主伤脑费神,毕竟谁也不愿低谁一头。这是君王自己的面子,也是整个国家的尊严,国民的底气来源。
君与臣,在为国民的底气殚精竭虑,甚至不顾身份地昧着良心做戏。
不知内情的国民,为他们的既见既闻,而献以真情实感。
谁也没有错,谁也不比谁高贵。在其位谋其政,为官者享受着物质与精神上的满足,便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因所触层面不同,眼光不够高的为民者,安于国家富强之下的庇护,则须多分信任,多分真心。
国家正常运作,君民和乐,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