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的神情,瞬间严肃冷厉,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沈二郎,跟你说过多少次, 不准再提阿母!”
沈二郎一双眼睛,瞬间通红 ,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双黑眸里透,尽是恐慌不安:“哥哥……我怕……”
他这副模样 ,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戳进沈遇的心脏 ,像是被人狠狠的剜着。
沈遇上前,抱着沈二郎颤抖的身子 ,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他知道,那些事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如同梦魇缠绕,只怕这辈子都会是阴影。
挥之不去。
“二郎别怕,哥哥在呢!”
“哥哥,阿母是不是已经死了?”
“傻瓜,以后不要再提起来阿母,你现在是沈二郎,知道吗?”
沈二郎闭上了眼睛,用力的点头,眼角的泪,却不受控制的滚落。
“咱们现在日子困苦,只靠着程小淮一人,养活咱们这一大家子,着实是太累,什么节气,骨气,腰杆,唯有活下去,才是真理!”
这些, 是沈遇带着沈二郎颠沛流离 ,四处逃荒辗转, 到了堰门关外,才知道的道理。
日后,沈遇的人生之中,除了苟且,大多还是苟且!
程小淮正准备进门 ,却听见了沈遇最后一句话 ,心中颇受触动。
沈遇整个人,就如同一股清流,让他去卖字,好比是让好人家的姑娘 ,站在街头 ,花枝招展的去招揽生意!
她忽然间意识到 ,沈二郎为什么不同意沈遇卖对子!
也难为他小小年纪 ,竟然有这等心事!
对于沈遇来说 ,这算的上是一种折辱。
程小淮进门 ,沈二郎快速的从沈遇怀里出来,一双眼睛却依旧是红通通的。
“我想了 ,二郎说的,不无道理,你的字写的那么好 ,又是一个识文断字的,搞不好哪天我也要送你去读书,指望着你给我考个状元郎回来呢,这字,的确是不能卖!”
兄弟二人哑然,尤其是沈二郎,以前的程小淮可讨厌了, 大多数是因为她喜欢强人所难!
“你想通了?”
“这有啥想不通的 ,不过,那么多红纸,留着总归会派上用场!好了,年糕都已经出锅了,咱们趁热吃,明日都二十四了,咱们卖了最后一波菜 ,炖大肉吃!”
沈二郎这才笑了出来,三人一同出来的时候 ,干饭猫已经吃了两个年糕了!
啧啧啧——
两碗这食性 ,如今是越来越杂了!
真是不好摆弄!
程家的晚饭比较早,吃过之后,程小淮就拿了几块年糕和沈遇刚才写好的那些福字,对着沈遇道:“我去一趟葛叔家 ,你照顾着二郎一点!”
“你去干啥?”
“今日与你说的事,你忘记了?”
沈遇:你一天到晚话那么多,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啊!
“明年二郎要去念书 ,自然要十里堡的亭长举荐,才容易入学!”
沈遇这才想起来,老葛头是十里堡的亭长。
有啥事, 大伙平日里找的最多的,也是老葛头。
“明日再去也来得及!”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呢 ,放心 ,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遇点了一盏灯笼, 塞到了程小淮手里:“既是如此,那便带着这灯笼!”
看着外头还有一些亮光的天空 ,程小淮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拒绝沈遇的好意。
拿着灯笼出门了。
程小淮一路来到了老葛家,葛家的饭菜端上桌,屋里头热气腾腾的,一家人坐在八仙桌跟前,好不热闹。
“婶子,吃饭了吗?”
“还没呢,小淮丫头来了!快进屋,坐炕上!”
程小淮进门,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年糕拿出来:“我晚上蒸的年糕,还热乎着,您尝尝!”
葛婶子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哟,糜子面的,还有红枣呢!你这丫头,就是手巧!”
巧芝嫂子走到了程小淮身边,粗瓷碗里盛着热水:“喝点儿水,暖暖身子!”
“谢谢嫂子,我家大郎今日写对子,顺便给你们也写了一副,还有福字!”
说着,程小淮把那写好的福字和对子,拿了出来,庄户人家本不识几个字,可老葛头在十里堡,是一亭之长,自然也是个识文断字的。
看见程小淮拿出来了对子,随即将手里的烟袋,在炕沿上敲了敲,抖掉了里面的烟灰,随后走了过来。
“你家大郎竟然会写字?”
“说是跟着以前的主家,学了几个字!”
看见红纸上头的字,老葛头目瞪口呆。
“莺啼雪消堰门关外千山绿,
燕语春至千门万户道新春!
好字,好词!”
老葛头连连称赞:“你家大郎字如其人,虽说是奴籍,但却是个苗子!”
听老葛头这么说 ,程小淮的眼睛瞬间晶晶亮。
“葛叔,我今儿找你来,自然是有事叨扰!”
葛婶子不乐意:“你瞧你这丫头,我自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可你这一口一个叨扰,分明就是见外了,有啥事儿,你只管说来就是!”
“是,婶子,我想劳烦葛叔帮忙,去知州府衙门那边打点一下,我想给我家大郎和二郎脱了奴籍!”
葛叔闻言,怔愣了许久,随后就是满脸的欢喜:“这是好事!原本叔还想着多嘴,问问你,如今,你自己想到了那就更好了!
你看你,啥时候有空,叔跟你一起走一遭!”
“明日,我跟着您一同去镇子上!需要多少银子,您提前知会我一声!”
“只要是你户下的奴籍,用不了几个钱!”
让人高兴的是程小淮的态度!
她脑子没有恢复之前,张口闭口的就是谩骂沈遇和沈二郎的奴籍出身,那些话,实在是难以入耳!
罢了,罢了,那自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程小淮,一心只想着过日子,那积极向上的小模样,别提多让人待见了!
这件事敲定, 程小淮也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那婶子,叔,你们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程小淮起身,却被葛婶子喊下:“小淮丫头,你等等!”
“婶子,你还有事?”
葛婶子一回身,在身后的笸箩里头,拿出来了红呼呼的东西给了她:“这是我剪的窗花,年底下了,贴在窗户上,也喜庆!”
程小淮看见那窗花,瞬间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