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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陶眠不明白来望的话。

来望把那些铜钱都收回怀里,又将掀到一旁的被子重新给小孩掖好。

随后清清嗓子,准备给陶眠说道一番。

“话说天玄地黄、宇宙洪荒……”

“说人话,说重点。”

陶眠一听他这是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立马打断他。

不想听废话。

来望道人本打算说得委婉些,可陶眠没那耐性。

这反倒叫他无从论起。

“小陶,你知道你自己收徒,尽是收些命不好的徒弟吧?”

“嗯。”

陶眠干脆果断一个字,他对于这点心知肚明,不须他人强调。

“你之前的那些徒弟,在跟你相遇之前,其实身世就异常坎坷。你能改变,说实话,很少。他们后来的结局,与他们自身的选择相关……”

来望把话说得很缓很慢,他清楚陶眠的弟子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不想二次伤害他。

陶眠沉默不语。

来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讲下去。

“但是,元鹤有点不寻常。根据我所见到的……当然也不排除是我眼拙看错,你就当我在瞎说……”

“无碍,你只管说。”

“元鹤和桃花山其实没什么缘分,就是说,他本不该出现在桃花山。就像元行迟一样,要是没有元鹤这档子事,他不也一辈子上不得山么。

但是,或许是受到元日那一代和你结下的因缘影响,元行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第一个就想到你,所以元鹤才被他送上了山。

结果现在元鹤和山的缘分逐渐深了,他的命格有所改变,他的未来,和原定的走向不一样了……”

“来望,不要兜圈子,我听不明白。”

陶眠让他说得清楚些,别有顾虑。

“唉呀,我看你挺喜欢这孩子的,我怕说了你难过。就是现在这孩子已经展露了一丝成为你徒弟的潜质,但你也知道你的徒弟都是什么命格,所以你……”

来望只说到这里,他看见陶眠的脸色骤然变暗。

“所以,”陶眠一字一顿,“你的意思是,如果这孩子在那个爹不管娘不疼的元府长大,还能平安无事。但他现在到了我桃花山,和我结识,反而是害了他?”

来望急得浑身是汗,这种事本来就不好解释,越解释越乱,越乱越有解释的冲动。

“不能这么说!就相当于你面前有一条小溪,这条溪水应该是平安无阻地流入海中,但半路就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把水拦住了。你能说石头有错吗?不能。你能说溪水有错吗?也不能。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小陶……”

来望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但这时候他必须得说,就算让陶眠痛苦,他也要说。

“你还是……把他送回他爹娘身边吧。我看这孩子如今性子养好许多了,他爹也不是彻底撒手不管,顶多叫他少和他娘见面呗!

元家在人间也算得上有权有势的,元行迟如今吸取教训,不会亏待他亲生儿子的,毕竟就剩着一个孩子……咱就别操这份心了。”

陶眠只留给来望一个侧影,两手垂在身侧。

在来望说话时,他的手收紧,攥成拳,又松开,来回几次。

来望不会撒谎哄骗他,不如说,对方能讲出这番话,也是冒着极大风险。

他不仅为元鹤着想,更多是为了陶眠。

“小陶,有时候别那么重情重义,是在放过你自己。你看你,在山里吹吹风赏赏月、种花喝酒,不是自在得很么?你若是觉得寂寞,也有我、阿九姑娘、薛掌柜这几个朋友。实在是没必要……”

没必要掺和人间事。

道士看得分明。他如今能活得这么长,也和自己无杂思、无牵挂有关。

但陶眠与他不同。

两人相识得久了,陶眠也把自己成仙的经历与他聊过。

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一不小心活得长了。

凡人一生执念,求而不得之物,他唾手即得。

没有经历任何劫难,就这么成了长生的仙。

道士觉得这是好事,又不完全是。

他如今如此重情,正是因为他的身是长生,却仍揣着一颗人的心。

桃花山那一座座坟茔,困住的是山中的仙。

“小陶……”

来望又唤了陶眠一声,后者深深吸气。

“我明白,来望,我都明白,”他清楚来望的欲言又止,“但是这孩子被爹娘放弃,才送到我这里。如今我又要抛弃他一次,我怎么……狠得下心。”

这太过残忍。

那天来望陪着陶眠,在元鹤的床前枯坐许久。

从日头西沉,一直坐到晨光熹微。

两人最后商量出了办法,那就是,至多让元鹤在山中留一个月。

不能再多了,这一个月就算缓冲期,陶眠也趁着这段日子,尽可能让元鹤接受分别的现实。

这件事姑且算解决,来望没有多留,与陶眠告别。

就算陶眠挽留,他也只是称一月之期将近时,他必会回到桃花山。

好似很急迫地要离开,于是陶眠也没有强行挽留。

来望是自己驾着马车过来的。他驭使着马匹,离开桃花山的地界,然后他钻进车内。

这匹老马识路,也走过许多遍了,自己朝着该走的方向走。

而马车内的来望道人双腿盘起,两手相叠,捻成一个复杂的诀。

他在尽量调整自己的内息,但因为体内的灵力极其稀薄,所以效果甚微。

来望的眼角和嘴角渐渐渗出丝丝缕缕的血,他似是终于支撑不住,张口,大量的血涌了出来。

马车内传来的血腥气让外面的马匹有些不安地跺了跺蹄子,来望嘴唇微抿,吹了个调子奇异的哨,让老马安静下来。

随后他从怀中找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帕子,还是元鹤给他的,擦了擦嘴角的血。

“这闲事真是不能乱管。”

他有些自嘲地说道。

来望刚才不止看了元鹤的命格,他也通过那枚附在陶眠身上的铜钱,窥见了少许仙人的。

只是匆匆一瞥,再多一眼,就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来望其实没有完全和陶眠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何讲?

元鹤这小孩生来就是要做陶眠徒弟的,陶眠的徒弟都是这种命。这与他们的前世有关,与仙人的上一世有关。

陶眠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与他们相遇。

这话,让来望如何与陶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