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大肥羊?给他吃了,咱们也就有活路了!”
“哈哈哈哈,崴三,你倒是立功了!”
“今天终于不用再吃羊肉了!”
“趁着卫兵来之前,咱们手脚麻利些!”
马三保眼睛一寒,从腰间掏出两把匕首,左手反握,右手正握,护在刘秀身前。
刘秀神色自若,不过是几个小虾米罢了,一群乌合之众有什么好怕的,刘秀淡定开口问道,
“你们就敢当街抢劫?城门的卫兵就在附近,就不怕官府治你们的罪?”
为首满嘴烂牙,看起来像是小头目一样的独眼男呸了一声,骂道,
“这群大官可是爱干净的很,哪里有功夫管我们这群流民?只要别出现在他们眼前碍眼就是了!呵呵,还有这些官兵,你看他们敢管我们吗?”
马三保看向守城门的卫兵,发现他们正看向这个方向,很显然卫兵们已经发现了这里,可竟然依旧靠在城门上闲聊,对这里熟视无睹,
马三保见状,怒道,“好一群玩忽职守的卫兵!”
方才最先来乞讨的崴三,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与这撮流民齐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今天运气真好,碰到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赶紧动手吧!吃羊肉吃的我都快吐了!”
马三保脸涨得通红,怒喝道,“你们笑什么?!”
独眼龙冷哼一声,“笑什么?笑你天真!这群卫兵管我们也是开那些俸禄,不管我们也是开那些俸禄,既然管不管都是开那些俸禄,他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这…”马三保一时无言,马三保常年在军中生活,军队里的生存逻辑与这里完全不同,
而这里便是光辉大明之下,最肮脏的角落!
“与他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动手!”
流民们一拥而上,马三保咬牙迎了上去,马三保还没冲出去,身后一道身影更快,
只见刘秀闪出一道残影,三两下就把这群流民给打倒在地。
刘秀俯视着流民的脸,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们的脸上竟然起了尸斑,刘秀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大骇,忍不住惊呼道,
“你们说的羊肉就是尸体?!”
“什么?!”马三保浑身一抖,一想到这群人整日以尸体为食,马三保便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的不想相信这件事情,可既然他们不食尸体,又为何整日游荡在这附近呢?
马三保兀地想到半个时辰前,安庆府内见到的红袖满香游船,游船上满是美人的嬉笑声,那些肥肠大肚的官员富商们把酒就那么倒进江里,
“呕!!!”
马三保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呕了出来。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光是在云南,他就见到过成山的死人,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给马三保小小的心灵带来了这么大的冲击。
看向刘秀的眼神,独眼龙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怒火,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以为我想吃羊肉吗?!你以为我想吗?!可是我活不下去啊!!!你这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可能体会到,一场大水一夜之间把我家人全都淹死了!”
“你怎么可能体会到,我是怎么一路走到这里的!我连我那三岁的孩子都没有功夫去想!我只是活下去!”
“我就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啊!!!”
流民们闻言,纷纷抽泣起来,那声音宛若游魂哀嚎在耳边厮磨。
崴三眼中爆发出仇恨的神色,“你们这群大人都该死!你们把酒肉扔了喂狗,都不会给我们一点!凭什么!凭什么人与人的差距会这么大!”
“我不服气!我不服气啊!!!”
刘秀沉默不语,眼前的一切如同巨浪一般在拍打着刘秀的良知,他想过会有很大的贫富差距,他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知道吴地水患的真实情况,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番惨状!
说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长期吃人肉,让这群流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也确是如他们所说,
他们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呢?
刘秀开口,“陛下有令,哪里遭了水患,哪里的官府就必须施粥百天,安庆府的施粥点在哪?”
独眼龙见刘秀如此问话,微微一愣,随后冷笑道,
“呵呵,安庆府确实有施粥点,可是又能如何呢?如果能吃上粥,我们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吗?!”
刘秀回身看向马三保,“把咱俩的粮食都分了。”
马三保擦了下嘴巴,从书箱内掏出十几张大饼,流民们一见大饼,眼睛瞬间就冒出了绿光,
可还是忌惮刘秀的身手,让他们不敢上前一步。
刘秀扫过去一眼,说道,“正好一人一张,谁也别抢谁的。”
见马三保把饼分好,这群流民们趴在地上混杂着泥土,咀嚼大饼的样子,刘秀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阵愤怒。
安庆府的知府在做什么?!
看着众人吃掉自己手中的大饼之后,刘秀温和道,“我要去施粥点看看,晚些你们还可以去施粥点吃一顿。”
刘秀二人转身就走,
“等等!”刘秀站定,只见独眼龙神情复杂,脸上仿佛有了些人色,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定道,“我跟你引路!”
“好。”刘秀笑着点点头。
独眼龙小跑到刘秀身前,刘秀这才注意到独眼龙的后背已经布满了溃烂的大疮,看起来活不了几日了。
独眼龙感觉到了刘秀的目光,嘿然一笑,“嘿嘿,活不了就不活了!其实我天天这么活着,是给自己个念想,我还在骗自己有可能我孩子也活着,所以我觉得我一定不能死。”
“可这么多些日子过去了,我也知道,恐怕就剩我一个人活着了,也是时候下去找他们了。”
独眼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当爹的,瞎活了一辈子,也没啥拿的出手和姑娘吹牛的事,但一看到你,我总觉得我要时来运转了。嘿嘿,等到了下面,也好跟我姑娘好好吹嘘一下。”
听着独眼龙谈吐完全不像没读过书的人,这些话就如同刀子扎进刘秀心里,刘秀几次想张嘴,但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路无话,周围越来越繁华,让刘秀有了一种失真感,
仿佛刚才所见的流民,才是一场幻觉,
独眼龙耸着脖子,眼中满是躲闪,周围人嫌弃的目光让他浑身冒冷汗。
仿佛走出每一步,都需要把全身的力量压上去一般。
独眼龙的存在,在四海升平的安庆府内城中显得是那么突兀,就像大宴之上端进来一盘狗屎,
刘秀捏紧拳头,
独眼龙颤抖的声音传来,
“施粥的地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