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瑕很难受,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一样沉重。
夜里忽冷忽热,起了一身的汗。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但他醒不过来,意识仿佛泡在了幽深的湖水中逐渐下沉。
“呜~呜~”
不断的呜鸣声冲击他的脑海,冰凉的液体打在他脸上落入衣领中,激起一阵冷意。
有人不停地踩着水,清脆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雨声。
身体不停在晃动,他在跑吗?
可是腿没有知觉。
“轰隆——”
电闪雷鸣给这声势浩大的雨天增加了几分恐怖感。
那轰鸣的雷声仿佛近在咫尺,灼热的吐息消失在冰凉的空气中,又是一声雷霆,崔瑕缓缓醒来。
他看到了藏在乌云中闪闪烁烁的紫光,看到了黑夜,听到了雨声,呼吸声,水花溅起声,还看到了背着他的人。
雨势那么大,这个人却一刻没有停歇。
他半睁着朦胧又疲倦的眼,目不转睛,渐渐的,雨声从他耳畔消失,只剩下了这人奔跑的脚步声。
慢慢的,他再次合上了眼。
——
“……他的情况比较严重,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回去后多注意……”
“多谢大夫。”
……
江白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目光悠远。
【宿主,你在想什么?】
“此情此景,我不禁想写下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
【?】
系统有些搞不懂宿主的脑回路。
“你还不懂吗!晚上、大雨、我,背着发烧的病人去医馆……多好的叙事素材!你知道这场景表达了什么吗?”
【……】
“我在滂沱大雨中,冒着发烧的危险送崔瑕就医,这表明了我是个内心善良柔软且勇敢的人,并通过雨势的大烘托出我决心之坚定,意志之坚韧,以及对工作的认真负责!”
“大雨之下奋不顾身的身影……”
“啊!多么伟大的举动!多么伟大的我啊!”
系统:【……】
它怀疑宿主的脑子是不是被水给泡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发言。
大夫:“姑娘,这位公子你可以带走了。”
“哦哦,好。”
——
大雨宣泄了一晚大概是累了,从天上落下的雨珠变小,淅淅沥沥的,倒平白让人觉得这漫天的雨转了性子,变得温柔可爱了。
江白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拎着药包跟糕点零嘴走在街道上。
下了一夜雨,街道变得透亮,空气也多了几分雨水的清新味道,再一个拐角就到了客栈,她看到了门口撑着伞,用玉簪半挽起墨发的崔瑕。
“阁下。”
他抬起伞面,雨珠随着动作从边沿滴落。
“滴答!”
那双宛若被雨水洗礼过的一双眼瞳看过来。
崔瑕着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病态的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伞柄,在朦胧细雨中显得那样清雅出尘,让人叹一声浊世佳公子。
而这位俊俏郎君面容俊秀,声音也俊润,就如这雨,清凉透心。
江白觉着这人站在那儿就像一副用墨着色的山水画,眉如山黛眼如水,不需颜色的点缀,就足够惊艳。
崔瑕的确有一张好面皮,否则前世的女主也不会一见钟情了。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我看阁下不在,便出来看看。”
江白诧异:“看什么?生着病就在屋里待着,你看看我为了你身体的这些毛病花了多少银子!”
崔瑕好脾气地笑笑:“下次不会了。”
……
两人进屋。
桌上饭菜已准备好。
江白把药包跟零嘴放到桌上:“你自己冲药喝。”
她回到自己屋吃饭,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崔瑕正盯着碟子里的蜜饯瞧,手边还有一碗还没喝的药。
发现他过来的时候便移开了目光。
“你想吃?怕苦?那你吃吧,我这人很大方。”
江白从盘子里抠出一颗最小的蜜饯放在桌上,之后端着盘子去了窗边。
她打开窗,看着外面的小雨,背对崔瑕而坐,一边把蜜饯塞进面罩里,一边看话本。
崔瑕望着桌上的这颗小小蜜饯,莞尔。
他将药喝净,拿起蜜饯放进嘴里,尝到甜味时,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
——
“阁下,休息一会儿吧。”
崔瑕掀开帘子对江白说。
“行。”江白看了眼天色。
有时候赶路,并不是能碰见村庄或城镇,他们就得在野外过夜。好在江白提前买了很多吃食,水也充足,倒不需要担心。
崔瑕也不娇气,两人就在车里将就睡一晚。
……
“砰!”
崔瑕一睁眼,就瞧见对面的人脑袋磕到了车壁,也不知道疼,脑袋摇摇晃晃的继续睡。
他抬手,又放下,最后默默挪开被对方踩住的脚,阖眼。
……
这天,江白正把枯枝丢进火堆里,在不远处方便的崔瑕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她豁然站起跑过去。
听到她脚步声的崔瑕缓慢回头,面露窘色:“阁下,我被蛇咬了。”
“哈?”
“咬你哪儿了?”
……
“不就是肩膀,我还以为是……”
火堆旁,江白的视线往下移,这人也是倒霉,上个厕所,一条蛇忽然从树上掉下来咬了他一口。
崔瑕默默夹紧了腿。
“这流下来的血怎么是黑色的?那蛇有毒?”
“阁下,我头有些晕……”
江白:“……”
“行行行,我给你把毒吸出来!”她把崔瑕的衣服又往下拽了拽。
一天天的,难道老娘就是给人吸毒血的命嘛!
她深呼吸刚要解开面罩,就瞥见崔瑕那双在火光下显得发亮的眼睛。
“闭眼!”
“是。”
崔瑕配合地闭上眼睛,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盖上来,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江白蒙上他的眼,接着拽下面罩,低头。
掌心下的羽睫颤巍巍的,崔瑕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随着那人的动作蜷缩起来,紧紧抓着膝头的布料。
他第一次觉得肩膀那块的肌肤是那么敏感。
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只能听,只能感受,感受肩膀被吮吸的奇异感觉。
他感觉脑袋晕晕的,发热发胀。
“呸呸呸!”
“好了。”
眼前覆盖的那只手离开,连带着那片温热也消失。
崔瑕缓了会儿才开口:“阁下,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嗯。”
燃烧的火焰重新映入眼帘,他低头看到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火光照耀着,连脸庞也染上了一层暖光。
看到这一幕,崔瑕感觉脑袋又开始晕眩。
没想到蛇毒的影响竟这般大。
他想。
——
“快到京城了,三皇子殿下,你可以收拾收拾了。”江白对车里的人说。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崔瑕还有些愣神。
直到他看见城门口的士兵,才终于有了他真的回来了的实感。
“三皇子殿下应该可以自己联系下人吧?”
江白把马车停在了郊外。
“嗯。”
“行,等你的人来,我就走。”
“麻烦阁下了。”
两人安静地等着,崔瑕看着站在车旁的人,心中犹豫,却也不知在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
“殿下!”
“真的是殿下!”
“参见殿下!”
崔瑕:“都起来吧,不用多礼。”
“是!”
“殿下,您是自己驾车回来的吗?”
崔瑕一怔,转身却发现那人早已不见了。
“殿下,您怎么不给属下们传个信,这样也好派人去找您,我们心里也有个准儿。”
“是啊,属下听到您遭遇伏杀的时候快担心死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崔瑕啖笑不语。
“回去再说吧。”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