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亦转身，脸上已经带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季瑜，脚尖一点，就飞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你怎么会从楼上下来？”
发泄了一番，他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试探，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季瑜，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季瑜看着大厅中血流成河的场景，眉目间并没有太多的悲怜，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反而先上下扫视了一下他。
“你没事吧？”
宫亦放松了下来，带着略微的撒娇，“我没事，不过师父，你怎么才来啊？”
“是我来晚了，不过，这里发生了什么？”
宫亦眼神一暗，语气变缓变沉。
“他们啊？因为夺宝，互相残杀。”
季瑜的神色有些微妙，“真的吗？”
“真的啊。”
宫亦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偷偷把玩着季瑜的袖子，发泄了一些烦躁，还找到了阿瑜，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季瑜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甩开了他抓住自己袖子的手。
“当真如此？”
宫亦抬头，看着他的神情，也猜到了端倪。
“师父，你不都知道了吗？”
季瑜神色添上了几分愤怒，显然是被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
“你为何杀了他们！”
宫亦没有解释，杀了他们还算便宜他们了，要是之前，他非得好好折磨折磨他们。
“师父，我好久没见你了，我们去吃个饭吧。”
季瑜后退一步，避开了宫亦想拉他胳膊的手。
“你杀人就罢了，还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是我太纵容你了，才养成你这副看轻人命的性子！”
宫亦收回在空中僵住的手，脸上的笑也收敛了起来。
“师父，我一直都是这样，是你之前没发现。”
季瑜看着他这副蒸不熟嚼不烂的样子，怒色更甚了。
“宁亦！你——，冥顽不灵！”
宫亦却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笑意。
上前几步，也没有擅自靠近，“师父，我会改的，你以后好好监督我就好了。”
见他还是这副蒙混过关的样子，季瑜退后了几步，眉眼间已经染上了锐利，还夹杂着一些失望。
“宁亦，既然如此，我们师徒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宫亦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分开？开什么玩笑！
他说了这么多，难道是为了听到这句分来吗？
他索性也不装了，他和宁亦可不一样。
“阿瑜，你在开玩笑吗？”
季瑜听到这个称呼，瞳孔微微放大，好像知道了什么极为震惊的事，声音更加坚定了。
“此事已定，还有，叫我季宗主。”
听到这疏离宫亦眸色沉郁，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心中的郁气和怒气冲击着，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扭曲。
“阿瑜，看来你知道了，没错，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吧？
那晚，我们喝了桃花酿，阿瑜可是十分美味。”
说着，他脸上还显露出几分回味的绮丽来。
而季瑜的脸色显然是极为难看的，眼中也露出几分厌恶，不过脸颊因气愤染上的红晕却平添了几分艳色。
“放肆！”
灵力袭来，直接将宫亦击至空中，撞破二楼的木质栏杆，被墙壁拦下，狠狠的反弹到地上。
“咳咳咳。”
宫亦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阿瑜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低头，俯视着楼下的仙君，青衣如莲，不染尘埃，的确，看上去和他并不是一路人，可，是阿瑜先招惹自己的，现在反悔，已经晚了。
季瑜眼中也露出几分愕然，显然，他没想到，宫亦居然没有丝毫抵抗。
但师徒之情尚在，他绝不能接受师徒之间有逾越之情，更何况，这个逆徒居然趁他醉酒，行了冒犯之事！
他不愿再理他，也担心自己看到他如此狼狈心软，只好动用瞬移，转眼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宫亦知道，自己追不上去，见季瑜离开，这才单手撑住旁边摇晃的栏杆，压下的内伤再次袭来，鲜血从他紧闭的嘴角流出。
这次，他却只是任由鲜血流出，嘴角勾起了一个疯狂的笑意，甚至低低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咳，阿瑜，你逃不掉的。”不管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
“怎样？季宗主，这出戏，你可喜欢？”
幻羽再次出现，语气带着兴奋，显然，这由宫亦的惧念衍生出来的幻象让它极为得意。
可季瑜注定令它失望了，虽然眉头皱起，但眼中并无震惊厌恶之色。
“你伤到他了。”
声音沉沉，显然，季瑜已经生气了。
幻羽却像是知道了什么趣事一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精彩！真精彩！师徒孽情，想不到，传说中的神谕大陆第一天才也会发生此等丑事！
看来，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君都是一个样呢。”
“聒噪。”
神力为笼，困住了幻羽的这一抹灵识，任由它如何攻击，这屏障都分毫不动。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被困住！”
幻羽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它冷静了下来。
被困住又如何，幻境还依然在它的控制之中，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只要吸收这幻境中沉迷之人的生命和灵力，它的修为自然会快速突破，只差一点，它就能升入9级，到时候，只要它想跑，没人能阻拦它。
而第一个，就从季瑜的宝贝徒弟开始吧。
虽然被宫亦看出来一点破绽，但也足够了，接下来，无需它引导创造，宫亦心里最恐惧害怕的事就会一一呈现。
然后，再创造一个美梦，让他彻底沉溺其中。
或许是想到了不久后的美妙场景，幻羽安静了下来。
宫亦平复了一下灵力，便离开了这里，他现在没有太多的耐心了。
他再次来到地牢，与第一次不同，这里已经少了许多幻蝶，徐清风和黎宇的神色也极为不好，惶恐中带着一些恍惚。
看见来人，两人眼中划过希望，凑了过来。
可看见他伤势未愈的样子，急迫的求救堵在了口中。
“少宗主这是怎么了？”
宫亦神色冷淡，“无事。”
见他不想多谈，徐清风也转移了话题，照常交换消息。
“少宗主，黎宇试过了，无用，可能幻蝶一族也出了意外，最近，越来越多的幻蝶被抓出去，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宫亦点了点头，看着剩下的几只幻蝶，无一不在瑟瑟发抖。
翅膀上的花粉已经掉完了，与刚进城时的鲜艳不同，如今一片灰色，甚至还沾染了血色和尘土。
黎宇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中，显然，这里的遭遇让他之前的世界观开始崩塌。
明明长老对他很好，为什么现在却如此陌生。
幻兽一族和其他灵兽不同，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所以和修士之间也算和谐，没想到长老他们居然靠阴谋准备灭掉幻蝶一族。
“算了吧，我们本该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两人转头，看向黎宇，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说，你们御剑宗没救了吧。”
别人造的孽，凭什么要他们来尝，按理来说，他还是无辜的呢。
“少宗主，黎师弟一向正直单纯，只是一时有些想不开，望你多见谅。”
宫亦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地牢入口传来了动静，立刻叠加阵法，瞬间收敛所有气息，隐身了起来。
徐清风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恹恹的躺在地牢里。
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把剩下所有的幻蝶都转移到一个囚笼中，或许是胸有成竹，他们并不怕这些幻蝶跑掉，丝毫没有之前的谨慎。
宫亦没想到自己刚好撞到这事，悄悄的跟了上去。
押送着这最后一批幻蝶，几个侍卫也放松了许多，开始交谈了起来。
“话说，这些灵兽看着也没什么用啊，为什么城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这东西看着又不能用来融入法器中，又不能驱使，侍卫实在是想不到城主为什么会设下这么一个曲折漫长的局。
“此言差矣，上面的事我们怎么能知道，不过城主无利不起早，想来又是那些上层会用到的东西，我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了。”
“可统领，为何这次只派我们前来，那些大人就不怕这些幻蝶跑了吗？”
男子一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几位大人刚从兽神之森回来，想来，已经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这些东西，自然不用担心。”
“哈哈哈，原来如此。”
牢笼外，刺耳的欢笑声传来，而这里面，幻蝶眼中最后一束光也彻底消失了，早已流干的泪再次从眼中涌出。
可它们的表情却是麻木的，这些天，它们有太多的朋友死去了，暗无天日的环境，还有不知道何时来取命的人类已经让它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只有现在汹涌的泪水能表示它们的悲恸和绝望。
它们的家都没了，更何况是它们呢。
“冷静一点！”
抽噎声逐渐小了起来，它们看向幻影，眼中还是未散的惶恐。
徐清风知道，再次进入剧情了。
“按照原计划进行。”
幻蝶们看到它冷静的表情，眼神也逐渐坚定了起来。
幻影说的没错，现在已是死局，只要幻羽能活下来，它们一族才不算灭门。
而且，幻影的那个朋友也已经告知了它们路线，只要找到机会，把幻羽送出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幻羽没有反对，因为它知道，它是最合适的，先不说它身上有爹给它设下的神识保护，它还是它们族中下一任族长。
此刻，它不能拒绝族人为了保存血脉和复仇让它活下来。
它只能带着族人的希望逃出去，然后，复仇！
幻羽挪动位置，坐在了牢笼的中间，其余幻蝶围绕而坐。
幻影拿出了一块闪烁着幽幽光芒的晶石，将它放于幻羽手中。
所有的幻蝶都将灵力注入晶石之中，浅蓝紫色的光晕在牢笼中流转，好似一场绮丽的幻境，而幻羽则是疯狂吸取着晶石中的灵力。
过于庞大的灵力让它十分痛苦，不过它还是没有停止，直到灵力充斥全身。
再吸下去，灵力只会逸散出去，保留在晶石内，还能在危急时刻使用。
而这晶石中，已经存续了所有幻蝶的灵力，自从第一批幻蝶再也没有回来，所有的幻蝶都将大部分灵力输入晶石中，为的就是现在。
幻影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还不忘嘱咐幻羽。
“幻羽，灵石就交予你了，活下去就好，不要冲动。”
幻羽环视周围，还是湿了眼眶，对上幻影温柔的眼神，忍不住哽咽出声。
“幻影，我一定会为族人报仇！”
幻影无奈，也无法再劝，要是活下的是它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会如此。
所以，它只是抚了抚它的翅膀，最后一次，为它装饰了翅膀。
它的幻羽，本该是幻蝶族的族长，如今，却承担了全族的仇恨，背负亲人朋友的血债，在这险恶的世间踽踽独行。
“不用的，幻羽，好好活下去吧。”
“对啊，活下去就好，报仇，等你还说呢么时候到了9级再说吧。”
“我也觉得，那时的幻羽肯定很帅！”
幻羽看着它们，眼中的仇恨更深，它的族人如此好，为什么好兽没好报，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能在人界混得风生水起！
凭什么！人类通通该死！
幻影自然察觉到了幻羽的不对劲，可时机已到。
“幻羽，答应我，一定要冷静行事。”
报仇就好，若是节外生枝，人类绝不会放过幻羽。
“好。”
幻羽觉得它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冷静的看着身旁的所有蝶陷入了狂暴状态，灵力疯狂涌入，然后撕破了牢笼的结界，周围的一切陷入了层层幻境之中。
而它，疯狂的逃窜着，直接使用了父亲留在它脑中的灵识，生生将包围圈撕出了一个缺口，它没有回头，却听到了身后幻蝶自爆前，最后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