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什么?”
李牧的声音有些玩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晏清沉默片刻,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的胖狗,认真的回应道:
“我选出门跑堂!莫兄,我还年轻,我觉得自己缺少锻炼。这种安逸的工作不适合我。”
胖狗愣了一下,豆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但它思索了片刻后,瞳孔中闪过一缕罕见的智慧。
面对这种情况,绝对不要选择看似简单的道路,因为李牧一定不会把那种东西留给自己。
于是它仰起头颅,迎着李牧询问的目光缓缓抬起了右爪,学着小道士的模样咧了咧嘴。
“你也要去跑堂?”李牧眉头微挑,有些意外。
“汪!”胖狗目光坚定,鼓起胸膛 。
而在这时候,一片懵懵懂懂的卿卿有些不明所以。她学着晏清和胖狗的模样思索了一会儿,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么。
就像是走个流程一样,她也举起来右手。
“你不用,”李牧摇了摇头:
“两个人去跑堂送药就够了,你跟我待在药铺,帮忙分发药包。”
晏清微微一愣,对着李牧说道:
“莫兄你不跟我们去送药吗?可我们不认路怎么办?”
“我这里有两张地图,你们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地点去送药就好。”李牧早有准备,递给了小道士和胖狗两张皱皱巴巴的黄纸。
晏清接过后看了一眼,然后嘴角抽搐的抬起头来:
“莫兄你管这叫地图吗?就完全是胡乱描了几笔吧,我看按着地图走的话,比自己走丢的可能性都大。”
“现画的,你凑合用一下。”李牧敷衍的摆了摆手,然后丢给了小道士和胖狗各几捆药包。
晏清接过,然后仔细的看了几眼手里的药包,总觉得莫名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看了眼身后幽暗死寂的老城,转头对着李牧认真的说道:
“莫兄,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一定……”
“一定会帮你照顾好卿卿。”
“不是,”小道士摇了摇头:“你一定要来找我,小道还年轻,应该还能救一救。”
胖狗围着药包转了一圈,然后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自己总不能就这么叼着药包满城乱跑吧?
送一捆取一捆?也太麻烦了。
李牧善解人意的看了它一眼,然后从身后不知道哪里捞过来一辆破旧的小木车。
将药包放在木车上,然后用绳子将木车和胖狗拴在了一起。
胖狗看着李牧干净麻利的动作,忽然有些茫然,怎么觉得这种东西不应该在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它只不过是一只无辜的胖狗啊,怎么就一眨眼间要背负牛马的工作了?
“去吧,早去早回,记得仔细留心一下城里的其他地方。”李牧若有深意的这样说道。
“其他地方?”晏清想了一下,反问道:
“你是说有没有其他的药铺和纸人吗?”
“不只,”李牧转头看了眼依旧在分发药包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们注意一下那些冥店和米铺,我总觉得这几种东西之间有什么联系。”
……
夜风吹拂,药铺前的纸人堆窸窸窣窣的摇晃着。
李牧看着小道士和胖狗消失在城中的黑夜里,然后带着卿卿回到了药铺门前。
许清雅兴致冲冲,指挥着纸人堆分成了四个长长的队伍,自己在中间分发药包,而苏合则在最靠边的地方。
李牧略微沉吟,将卿卿安排到了另一侧,自己领着许清雅开始向纸人们分发药包。
药包呈淡黄色,由粗糙的黄绳捆好,和李牧在那间冥店里面所见到的那包一般无二。
而且在李牧手中的药包,样式和包装毫无分别,甚至也没有任何的标记和记号。看上去像是统一煎熬的药草,然后按量分成了许多份,统一分发给了药铺前的纸人们。
李牧有些疑惑不解,他不清楚这些纸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但以自己所读医书的经验,哪怕是同一种疾病,也可能症状不同,诱因不同。
而且每个病人的身体状况,和病重的程度也有所区别。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的分发药物,毫不问诊?
李牧略微沉默,看了眼手里的药包和面前白脸红面的纸人。
难道说是因为是纸人的原因?这药包里面,装的不是胶纸和零零散散的竹架吧?
不然他实在是想不清楚这纸人能患什么病,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些纸人从何而来?
以李牧对这些纸人所观察,它们绝不是什么傀儡和幼生的妖灵。行为举止与人无异,只不过身上并无气息波动。
它们,是活生生的人。
至少,生前应该如此。
如果说是真的有什么绝世妖魔,将……整个楠木城的百姓炼制成了纸人的话,那必然不可能毫无音讯传出。
甚至到现在为止,李牧依旧想不通整整一个老城变成如此荒凉的纸人堆,为什么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播出去。
地图上没有,祀月国的朝廷也保持着噤默,就连小尘宗里也没有一点和此事有关的任务和悬赏。
这些祀月国的大人物之间,好像有一种诡异的默契。闭口不谈,却又协力将楠木城抹在世人的眼中除掉了一样。
这座古城之中,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或许和许清雅口中的疾病有关,一种能让整个国家讳莫如深,一点都不敢走漏风声的病。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病吗?
李牧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突然身体一顿,手中的药包掉落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指尖微颤,李牧的瞳孔猛然收缩到一点,甚至连骨子里都有些莫名的寒意。
这种疾病,一种能够让所有人闭口不谈的病患,李牧……曾经遇到过。
在许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唐国边境,在那个像是炼狱一样的小道上,也在那个和自己坐在一个马车上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幼童身上。
那是人族所遇到过的最沉重的病痛,但从来都没有被记录在案。
因为这种病,不只是对于肉体上的折磨,更是会将病人沉溺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深渊之中。
无关身份和阶级,无关恶贼和圣人,人在自己的心中都应该有一个模糊的底线。
当人们突破这道底线之时,便已经从人类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李牧微微抬头,将手里的药包递给了面前的纸人,然后身体突然一僵,眼神死死的盯在了纸人脸上的某处。
白面绿腮,灰唇……红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