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把你困在这里,是想要不让别人知晓此事?”李牧对着前方的顾宁问道。
“是,也不是。”顾宁回应道:“我觉得是如此,但那道尸却说只是随手为之。他怕小小姐一个人在这村子里面太过孤单,所以想要选两个人陪她。”
“而且尽管尸墓已空,但葬尸村的格局不能随意变动。黑白红三户还要有人继承,所以把我留在了这里。”
“黑白红三户?”李牧有些疑惑:“可你不是说只有你和小小姑娘两人吗?”
“是这么说,”顾宁点了点头:“据说是小小姐求情,她觉得耿家只是凡人,不属赶尸一脉,也不应该遭受如此的祸事,所以用自己养大的黑猫代替了黑户的位置。”
“这倒是能解释的清楚了,那祸事便是指你身上的道术。活死交接,凝血成尸?”
“嗯,以活死人的身份被囚禁在这村子里面,直到魂飞魄散,或者有人能够打开宝库。”顾宁回应道。
李牧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宝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顾宁顿了顿:“但道观里面记载,可能是一道功法和……一把剑。”
“一把剑吗?”李牧眉头微挑,思索了片刻轻轻地笑了笑:“我好像正好缺一把剑。”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顾宁突然身形顿住,看着不远处的地方站在了原地。
李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是一片倒塌成废墟的院子。
灰尘飘扬,这庭院好像被拆毁了不久,石缝之间还有干燥的淡白,没被雨水浸湿。
在庭院的正中,有一棵烧焦了的狰狞枯树,张牙舞爪的伸向半空之中。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炭。
树叶飘落,一根根枯枝烂叶布满了整个庭院,也垂落在了墙缝之中。
“看来我们来晚了?”李牧挑起眉头:“是那个从屋子里面逃出来的东西做的?”
顾宁思索了片刻,却摇了摇头:“村子里面的生灵和死物都被禁制诅咒,单凭它应该做不到。”
说到这里,顾宁看了李牧一眼:“应该有你的同伴帮手,但我总觉得你怎么好像并不担心你的那位同伴,你猜到了他身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然没有,”李牧转头回应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村子里面的人都死光了,那个小道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算是直觉,没什么道理可问。”
顾宁微微沉默,虽然不清楚李牧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却也无端的信了几分:
“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去小小姐的大院。”
“当然,”李牧说道:“或许那东西和小道士正在那里等着我们也说不定,终究还是要见一面的。”
“带路吧。”
……
大约半刻钟后,顾宁带着李牧在村子里面弯弯绕绕了好一会儿,几乎终于在村子尽头的拐角处看到了一缕红芒。
两只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古朴大气的门户,也照亮了大门屋檐下依旧昏迷过去了的小道士。
灯笼泛红,但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妖异猩红,而是一种温暖的橙红。古朴的院子远远看去也没那么恐怖诡异,反而分外的宁静和温暖。
充满了死寂和阴暗的村子里,这里好像是唯一点亮的灯火。
李牧走上前去,认真细致的看了一眼古朴典雅的老宅子。灰黑色的石墙内敛大气,屋檐古色古韵端庄简洁。
乌黑色的大门虚掩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进入,或者已经有人进入其中,在里面等待着外人。
小道士倚在大门的一角,面色苍白虚弱,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血色。灰黑色的道袍布满了一个个暗红色的血洞,分外的渗人悲惨。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李牧走上前来,看了眼小道士还在微微抖动的嘴唇。
“晏清?醒醒。”
李牧摇晃了小道士一下,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他沉默片刻,然后平静的说道:
“你家小僵尸又咬人了。”
“胡说,”晏清朦朦胧胧的张开眼睛,但只是强硬了一瞬间,便又疼的龇牙咧嘴:
“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们半天了。”
“等我们?”李牧有些疑惑,随后便看到小道士松开了怀抱。是一面灰黑色的衣物碎片,但其中却包裹着三样东西:一个小鼓,一根红绳和一间灰白色的纱衣。
这三样东西和顾宁手里的十一样加在一起正好是十四样,这样一来顾宁手中的钥匙刚好凑齐了。
可最后一件不应该在大院里面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牧皱了皱眉,却没有细想,而是将小道士怀里的三样物品毫不客气的拿到了手中。然后转身,平静的递给了身后有些愣住了的顾宁:
“还要进去吗?应该已经没必要了吧?凑齐了这十四样东西,你的目的就应该已经达成了。”
顾宁愣了一下,然后低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无奈的笑了笑:“你还是猜到了啊?”
“不算猜到,只是略微有些预感而已,”李牧说道:“不过枯井里面有一间石门,石门后除了玉镯之外,还有着一张画像。”
“画中是你,或者说是你生前的样子。当然还有十四样东西,也就是你口中的钥匙。”
“这些不是钥匙。”顾宁解释道。
“我清楚,”李牧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也是封印你的禁制,只有将所有的物件凑齐,你才能离开村子。禁制以物分食人气,才将你困死在了村子里。”
顾宁微微沉默,想起了青衣少年爬出枯井后的话:这青铜簪子倒是和你挺搭的。
“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啊,可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这和我的目的并不冲突,我需要院子里的宝库,所以多一个帮手倒是也不错。”李牧皱了皱眉: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物件都被送到了门外,或许我们一直都没见过的那东西,就在院子里面等着我们。”
但顾宁却摇了摇头,眉眼含笑的侧了侧头:“不是我们,只是你而已啊。”
“你不进去?”
“没这必要。”白袍姑娘耸了耸肩。
“你也不好奇那东西是什么?”
“嗯,是有些好奇。”顾宁蹙了蹙眉头,但随即轻笑了一声:“但好奇也不是很重要。我还要出村子,去赴约,一个许久之前的约定,去见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人。”
“我赶时间。”
“啧,这么无情啊。”李牧笑了笑:“那也算了,就祝姑娘一路顺风,江湖再见?”
“还是再也不见的好。”顾宁摇了摇头,自己是个死人,没有什么好见的。
李牧看着白袍姑娘转身离去,无所谓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扶起了虚弱的小道士,口中颇有些嫌弃: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院子里的那东西下手这么重的吗?”
晏清无奈的摇了摇头:“是不小心,才着了那破树的道。和耿年安没有关系,而且他也不在院子里……”
“你说什么?”
清冷冰凉的声音穿过雨幕,从两个少年的身后传来。李牧扶着晏清转过了头,看到了那个白袍姑娘去而复返,握着手里的玉镯,满脸的怅然和困惑。
顾宁微微沉默,低垂着眼帘,压抑着自己心底的震动和翻涌。她轻吐了口气,然后平静的抬头,声音冷漠而寂寥:
“你……再说一遍?”
……
村头的夜雨飘飘扬扬,箫小小蹲坐在屋檐下,安宁平静的遥望着远处。
一身残破黑袍的青年扶着墙壁,沿着路旁的沟渠慢慢悠悠的走近,然后停在了拐角处。
耿年安轻咳了一声,微微抬眼,沉默了片刻,然后无奈的笑了笑:“小小姐?你在吗?”
“年安啊?你来了?”
“嗯,好久不见了,小小姐。”
箫小小点了点头,然后温柔的笑了笑:“东西都收集好了?”
“嗯,放在了院子门口,这还要谢谢小小姐。”耿年安咧嘴笑了一下:“要不是您把红绳带了出来,挂在了大门外,我们应该没那么容易。”
“容易吗?”箫小小看着面前青年的狼狈模样,轻笑了一声。
“还算可以的,要不是您的照顾,就凭我和顾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东西收集好。”
“是吗?这样啊。”箫小小点了点头,然后又思索了片刻,对着耿年安问道:
“好像真的过去了很久,我都不记得你藏在村子里……躲那丫头多少年了。”
“我也有些记不清了。”耿年安无力的笑了笑,有些怀念的说道:
“不过我都习惯了,从小时候就总是和她捉迷藏,所以……算是一辈子也没差。不过这一辈子,还是有些太短了,我是没过够的啊。”
箫小小微微沉默,然后叹了口气:“顾宁那丫头知道了此事,会记恨你的吧?”
“她一直都很记仇,更何况我骗了她这么多年。”耿年安有些无赖的耸了耸肩:
“不过又如何呢?她又不能真的撕烂我的嘴,我一个死人还怕这些啊,也太窝囊了。”
箫小小挑了挑眉,善意的提醒道:“我也是死人,顾宁也是死人,这你还是躲不过的。”
耿年安沉默了许久,然后微微摇头,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不一样的,小小姐。这次,我应该会死的……很彻底。”
月光下澈,照亮了黑袍青年的侧脸,也照亮了他褴褛沾血的身体。
青年浑身伤痕,狰狞恐怖,一整条右臂不翼而飞。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只剩下了两个黑漆漆的窟窿,不断的向外渗着黑色的死血。
青年的笑容愈是阳光灿烂,便显得愈加的诡异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