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西南,临近大泽,传闻中有一条名叫忘川的河流。取其河水,用以炼丹,可生死人肉白骨,是神灵赐予人类的圣药。
不过制成的丹药,却也有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很可能会引起识海的错乱。传说中的忘川河,穿梭于冥界和人间,把人们的前世今生记录在了每一滴河水之中。所以每一个服用了忘川河水的人,都有可能会记起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或是遗忘一段自己经历过的回忆。
但从来都没有人证实过忘川河的存在,因为从来都没有人到达过那里。忘川河无影无踪,没有源头仿佛真的只存在于人们的言语中。
倒是也有古籍记载,忘川河流淌在云雾山脉的深处,那里非凡人所能触及。但每隔十年,就会有一小条支流穿过云雾外围,短暂的出现在唐境的一处山峰之中。
那里是南郡偏僻的角落,也被当地的民户称为——蕴泽峰。”
……
“唐历314年秋,唐国正值安康变法和改革的鼎盛时期,举国上下都在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变革。
在杜首辅和陛下的率领下,唐国无数的行业和学院都开始了一次不那么温和的清算。
从长安至洛阳,由北雪关到江南廊道,大陆上无数的视线都凝聚在了这本来就已经达到了军事鼎盛的帝国,一边担忧、一边也期盼着唐国的改革。
至少对于北方古国和南方世家们来说,唐国突如其来的变法和改革,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在这变法的影响下,唐国边境的军队和铁骑都收缩了回来,而他们也因此得以在唐国血腥铁骑的蹄下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过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长安城内,那个才德盖世、仁满天下的君王,和文才绝伦、通晓古今的首辅身上的时候。
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观星楼的星图上,已经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那年风雨调和,而正值壮年的唐国陛下,却在那个变法改革即将完美落幕的时候……悄悄的消失了许久。
无人知晓,在那一段并不短暂的时间里,北游阁的顶楼,依旧灯火通明,但原本应该对弈的两个影子,只剩下了一位青衣老者独自面对着棋盘发愣。
甚至偶尔有路过的小厮,还会莫名听到几声老者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那时候,长安城里有个人病了,病的很严重。但出于一些无法言喻的原因,不能被世人知晓。所以在唐国盛世之下,一股暗流悄悄涌起,将某人偷偷的送出了长安。”
……
“唐国西南边境的地方,群山矗立,远离市井人烟稀少。虽然地处边境,但却也没什么重兵和营地把守。
这是因为唐国西南的边角,恰好被大陆上最神秘悠远的云雾山脉所环绕而起。从来没有人真正进入过云雾山脉的深处,也从来没有人能够绕过云雾外围,入侵到别的国家。它如同一道天然的壁垒,恒古不变,占据了大陆的中心。
在群山中炊烟升起的地方,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村庄,生活在山脉夹缝之间。山村大约有百八十户人家,依靠着大山和溪流生活安居。
而在村头最外围的地方,住着一家猎户,一直以来都守护着村庄免受大山中猛兽的侵袭。守护了村庄很久很久。
久到……已经数不清了日月更替,沧海桑田。
不过最近的几年,村庄的那家猎户,遇到了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老猎户年岁已高,而膝下只有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娃。
那女娃生倒的确是分外的清秀漂亮,只不过性子太过散漫。也是在老猎户的照顾下,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没受过什么苦,性子太柔弱了些。
村里的村民,倒是对猎户一家一直都很尊重敬爱,对猎户的女儿也大多当成了自己女儿一样宠爱,看着她小时候牙牙学语,到如今出落得明媚灿烂。
有的村民考虑到了老猎户的担心,甚至想着把自己的儿子插门过去,照顾上了年岁的老猎户和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女娃。
不过都被老猎户拒绝了,老猎户有一套自己的观念,人的一生,苦难和幸福总是会经历,他希望不管什么时候,至少自己的女儿身边都会有一个真正喜欢,从心底依靠的伴侣。
女儿还小,自己也没大家想象的那么脆弱,时间还来得及。”
……
“那年的秋天格外的短暂,好像一眨眼便溜了过去,也因此,山村里许多的农作物收成都不怎么样,而寒冷的冬季却已经悄然而至。
为了解决食物的问题,村里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开始把目光放在了老山里的野兽身上,以往只有在老猎户的带领下,村民们才偶尔会上山打猎,算是庆祝和一种祭祀的方式。
不过今年却只能为了食物,尝试着往深山里更远的地方探索。规矩依旧不能改变,只有在老猎户带领的情况下,村里的年轻人才能进山,虽然偶尔也有意外发生,但最多也只是伤筋动骨,没什么性命之忧。
寒冬的积雪慢慢覆盖在了山村和山脉之上,但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今年的冬季,原本晴朗清爽的林间突兀的泛起了阵阵的雾气。
雾气漂泊不定,远远看去倒也不是特别浓厚,对于视线的遮挡也只是有限的一些。
但有些村民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雾气比想象的还要潮湿许多,而且总有人在雾气中穿行的时候,会听到一阵模糊缥缈的溪流声。
老猎户在雾气开始弥漫的第一天,面色就格外的凝重和低沉,甚至在雾气还没有开始蔓延的时候,便已经明确禁止了村民再进山打猎。
村民们自然是不解,但却也没人质疑什么,他们收拾好武器和农具,在老猎户的指挥下,围绕着山脚的溪流和稀少的野果,在村庄的周围建起了几道篱笆。想依靠这些东西忍着饥饿和寒冷,度过这个难熬的寒冬。
风雪并没有压住山群的所有生机,反而是林间的雾气越来越浓厚,那诡异的溪流水声……也越来越清晰,频繁。
村民中耐不住饥饿的抱怨声,渐渐的开始多了起来,甚至想要偷偷瞒着老猎户进山猎取些食物,但一直都没有人真正的行动。
他们虽然被饥饿闹得有些心气烦躁,也自觉在老猎户的带领下有了几分进山狩猎的经验,但他们却也并不是无脑之人。
那林间的雾气和诡异的溪流声音,还是让绝大多数村民在心底有所忌惮。
直到那一天,林间的雾气里,走出了一个身穿麻衣的外乡人。”
……
“外乡人?”李牧微微挑眉:“是陛下?”
凉亭中的言夏闻言没有回应,而是看着亭外的细雨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
……
“外乡人的到来,让村里的村民们都有些意外和好奇,毕竟这么长的时间以来,那人是第一个穿过山脉来到这里的外人。他们的村庄和外面最近的一座城镇,也被一座山脉和密林所阻隔,村里的人大多一生都没有走出过这里。
而且有人能安然无恙的穿过雾气,是不是也证明了,其实雾气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危险,或许可以试着进山打猎,他们也不必再这么煎熬的忍受饥饿。
不过他们在老猎户口中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但这次,忍受了许久饥饿和煎熬后,在村民中多出了些质疑和烦躁的议论。
猎户老了,所以心气也胆小了许多。这样畏畏缩缩顾首顾尾的老猎户,还能守护好村子吗?”
————
“不过这样的议论声,并没有持续多久,注意力便转移到了那个外乡人身上。
外乡人刚来到村子的时候,身上只简单的穿着一身灰色的麻衣,和一双干净朴素的布鞋。他看上去年岁并不大,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温和,眼神宁静,对村中的所有人都总是客气有礼。
他像是那种人,站在人群之中,你总会第一眼看到他,却也不会觉得突兀和乍眼。他能够很融洽的处在任何群体里,很多时候只是沉默的笑着。
那人来刚来的时候,似乎经历了什么,还没有缓过神,经常只是沉默的思考,或是看着村外林中的雾气发呆。村民很难有人会主动上前搭话,因为他们总觉得似乎那人和自己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看似尽在眼前,却又总有种遥远的错觉。
他在村口的老猎户家住了下来,据唯一和他交谈过的老猎户所说,外乡人生了场病,脑子出了问题,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只是自己姓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村里仅存的粮食也将耗尽,村民们有些人也越来越安耐不住心中的烦躁。
而那个大多时候都坐在山崖便发呆的外来的年轻人,在了解了村里的情况后,做出了一些几乎彻底改变了村子的事。
修建水车、改划牧田、播种农物,甚至是纺织和油灯,村子已经和外界脱轨了许久,但在那个年轻人的手中,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的自然灵巧。
他有的时候像是一个经验丰富,很有耐心的老木匠,指尖飞舞,木屑纷飞,一个个有模有样的器具便凭空掉落在了地上。他总是有层出不穷的主意,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季,他也能找出一些依旧可以成长、成熟的谷物。
村子在这个年轻人的影响下,很快就变了一副模样。水车翻涌、阡陌交通,连老猎户,都终于有了闲暇下来,歇歇腿脚的功夫。”
“而那个年轻人,也慢慢的变了一副模样,从以往的礼貌疏离,变得亲近了许多。只是他依旧会在日落时分,望着林间的雾气怔怔出神,似乎在记起或是以往什么事情……”
————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而且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安?雾气的那一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
“你之前穿行于雾气之中,可曾听过溪流近在眼前?或是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我忘了。”
“……”
“嗯,那你觉得雾气的对面,那些等待你的……还很重要吗?”
“可能吧,但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那就不要多想了,在这里生活下来,我们或许应该给你起个名字,啧……嗯,念锦?怎么样?听起来不错啊。”
“念锦?橙锦的锦吗?老头儿,你有些为老不尊了啊,那丫头还小,你这么急着把人家嫁出去?”
“怎么?你还嫌弃不成?啧,我家丫头那可是村里……”
“没有,只是要记得我……姓李啊。”
——
“那年的冬天好像真的很漫长,不论是对于那个偏远的小村庄,还是繁华的唐国都城,总会有人焦急的盼望着什么。
村子里的村民们,也慢慢的接受了那个外来的年轻人。甚至暗搓搓的议论猎户家的小丫头和人家倒是真的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按照人们想象的方向发展。
年轻人早已经习惯了村子的生活节奏,跟着老猎户身后忙个不停,一会儿修门换窗、一会儿帮忙播种。
在村里人的眼中,年轻人和老猎户一样的可靠和善,无所不能,却又谦逊温暖。
猎户的女儿也依旧像以往一样,开朗烂漫,跟在两人身后打下手、做零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每当日暮降临,天色暗下的时候,老猎户便会例行公事的绕着村子周围检查一圈,而那时候,村边归家的农户们,也总会看到那样一副画面。
夕阳的光晕洒落在山崖边上,一身麻衣的年轻人盘腿坐在云和崖交接的地方,看着远方林间的雾气,淡淡的笑着。
而在他身后,则是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少女,亭亭玉立,青丝飘舞。
‘我不太清楚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很简单的意思,比如我见到你就会很开心,这就是喜欢。’
‘那我很喜欢我生活的村子,也很喜欢爹爹。’
‘唔……那是不一样的喜欢。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你不讨厌我?’
‘还成吧,我只是觉得你和开始来的时候,变化有些大,像是两个人一样。’
‘是吗?’
‘嗯。’
‘那你觉得哪一个我更好些?’
‘嗯……啧,好像都不怎么样。’
‘呵,这可真是个让人伤心的答案。看来我倒是的确不太擅长讨女孩子欢心。’
‘也不是,至少你演的还是不错的。’
‘……’
‘我不太明白。’
‘一个人慢慢失去记忆,转念接受新的生活。两个人格的转变,还注意细微的区别。这个过程,你演的挺不错的,连爹爹都被你骗过了。’
‘……’
‘但我没有骗过你?’
‘嗯,我聪明嘛。’
‘我不觉得,只是时间有些紧了,不然我可以表现的更好。’
‘应该不会,爹爹说,喜欢一个人是很难遮掩,也很难演出来的,特别是在对方的面前。’
‘但我很厉害,我可以试着欺骗自己,我很擅长如此。’
‘嗯?怎么欺骗自己?’
‘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开始喜欢你了。’
‘嘿,你这可就有些不要脸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