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老街的转角,然后默默收回了视线,又抬头向天上看去。
夏风拂过,扬起阵阵微凉,天空此时又阴沉了下来,渐渐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李牧并不慌乱,简单的将言夏买的物件打包好背在身后,然后撑起手中的淡青色油纸伞,不慌不忙地向着老街的前方逛去。
漫天的小雨淅沥洒下,在平静的太生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在湖旁设置的摊位中,有的摊主看上去就早有准备,依靠搭建好的遮雨棚,闲适的躺在竹椅上,喝着茶水,悠然自得地看着路上脚步匆匆的行人。
而那些没有准备的摊主就多少有些狼狈了,特别是那些不能沾水的干货和纺织品,这些摊主手忙脚乱的搬运着自己的货物,或是用借来的麻布遮盖住自己的摊位,顾不上越来越大的雨势,满脸雨水地在雨中忙来忙去。
但也有不少的摊位虽有雨棚遮蔽,却看不到摊主在哪里,竹椅旁放着沏好的茶水和干净的瓜果,但椅子上却空无一人。
李牧微微挑眉,向着四周观察了片刻,才发现那些空着的摊位的主人,大多是跑去了自己旁边的摊位,帮着那些没准备雨棚的摊主收拾货物,然后抹着脸上的雨水,相视笑了笑,有些狼狈地挤到了一起。
当然并非人人如此,也有一些摊主惬意的待在摊位上,捧起茶杯,笑着打趣同行。
这是普通唐人的生活缩影,哪怕不说唐国人人生活富足,也至少算得上衣食没有太多的忧愁。
这很大程度上,都归结于唐国遇到了一位开明爱民的明君。
自唐国新历起,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昼夜不懈;太子殿下温润贤良,礼贤下士;二皇子开拓疆土,百战百胜捷报频传。
国内一切都欣欣向荣,就连普通百姓都能清楚的感到盛世将临。李牧虽然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唐人,但他很喜欢这里,至少很喜欢长安给他的感觉。
嘴角微微翘了翘,李牧就着漫天的小雨向前渡去,但不知为何,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我来自何方,我身处何地,前方可还有故人?
我来自泥潭,是一只老狗,前方还有一轮明月~”
哼着怪异的小曲,李牧最终停在了一间铺子面前。这里差不多是小街的尽头,再往前便是北游阁的附属街道。
而这间铺子将太生湖划分成两个地界,但看上去却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任何牌匾,低调异常。
门口墨黑色的木门大大方方的敞开着,门前的台阶上蹲着一个十余岁的布衣少年。少年面容清秀,眉宇温和,却满脸愁容,苦着一张小脸双手插在袖中,看上去颇为寒酸。他不时地还向铺子里望去,嘴里不知道在埋怨着什么。
街上来往人员络绎不绝,而铺子前却门可罗雀,几乎没什么人有兴趣的样子。在这样一个富足地界,竟然还有这样低调朴素的店铺?
李牧百无聊赖,却也觉得有些奇怪,便撑起淡青色的油纸伞便向铺子走去。
而蹲坐在门口的寒酸少年似乎看到有客光临,面色一喜,哆嗦着站了起来,而随后却身体一顿,目光更是慢慢的奇怪了起来。
李牧停下脚步,有些不明所以,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向身侧后方。
一袭白衣的少女缓缓走近,左手握着一本翠绿的竹书,右手撑起一把素白的油纸伞。
李牧看不清少女的面容,而少女似乎也对李牧的出现若有讶异。
两人一柄青伞,一柄白伞,皆是一袭白衣,立于雨中。
……
夜雨潇潇,雨声也越来越大了起来,门口的寒酸少年表情更加奇怪,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扯着嗓子对店里喊道:“师父,来客人了。”
李牧更加奇怪,门口的两个客人明明都没进去,怎么就被拦在了门口?
而铺子里也传出了一声有些苍老的声音:“那就让她进来啊,难道还要老夫亲自出去迎接不成?”
门口的寒酸少年苦着脸回应道:“可师父,门口来了两人。”
“两人?”屋内的老者似乎也是一愣,有些意外。
少年点了点头,回应道:“您看是不是先让洛……”
“自然是先来后到,谁先来的,谁先进来!”铺子里的老者有些不耐,语气颇有些烦躁。
“哦。”
门口少年不敢怠慢,对着李牧指了指铺子,示意李牧进去,而门口的少女倒也不恼,纤细的手指握着竹书,就这么在雨中静静的等着。
李牧略作犹豫,还是抬脚上前,毕竟这里是长安,而自己更是陛下钦点的伴生郎,想在国都谋害一位伴生郎,他还真的不知道有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铺子有些奇怪,从外面看是漆黑一片,而里面却很是宽敞明亮,很明显应该是某种修士的手段。
铺子里也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青衣老者坐于前方的案桌后的蒲团上,老者虽然端坐于面前,却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而且老者未留胡须,甚至只留了个干净的白色寸头,端坐于案桌后,身形却看起来极其高大。
案桌前留了一张同样的灰白色蒲团,而且不是普通的蒲团,是一种专用于弟子所坐的蒲团款式。
按照唐人的习惯,李牧应该跪坐于其上。本来这也没什么,因为老者也是跪于蒲团之上。但老者看上去实在过于高大,所以如果李牧同样跪在蒲团上,看上去就如同向老者下跪一般。
“愣着干什么?过来坐!”老者眉目一横,不耐的催促道。
李牧眉头一挑,乖乖的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但不是唐人的跪坐,而是双腿伸出,大大剌剌的直接用屁股坐在了蒲团上。
严格来说,他并不能算得上真正的唐人。
老者眉头一皱,面对李牧有些粗鄙的坐姿,倒也并未动怒,反而沉默了片刻,身体晃了晃,也学着李牧的样子坐了下去:“娘的,舒服多了。”
这下反倒是李牧有些愣住了。
“小子,你未曾修行?”
李牧沉默地点了点头。
“啧啧,未曾修行,神念却强大到了这般程度,可得把那些老东西给馋坏了啊。”
老者说的漫不经心,但李牧却是心里一惊,虽说自己之前神念消耗殆尽,如今不过恢复了半数的样子,但还是第一次被他人察觉到自己的神念异常。
老者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倦意,然后一边从身后拿出几个玉佩,一边接着说道:“虽然奇特,不过也不是没见过,小子,你擅长什么?”
“擅长什么?”李牧不明所以。
老者将三十余个形色各异的玉佩铺在桌子上,点了点头,顺手指了一块最圆润的玉佩说道:“就是你以后想修何道,如果没有明确的要求,就选这枚灵气玉佩。”
“有如此多的修行之道?”李牧微微挑眉。
“当然,正所谓大道三千,虽然这桌子上没有包含所有的大类,这些也够你挑的了。”
李牧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伸向了一块毫无光泽却泛着冷光的剑型玉佩。
老者见状冷哼了一声,摇头嗤笑道:“我劝你还是量力而行,不是让你瞎选,我见过了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上来就选剑道,可成功的寥寥无几。心比天高,却要知道……”
未等老人说完,李牧的右手,便已经握住了剑形玉佩。
玉佩微微一颤,散发出一道冷冽的剑芒从李牧的手掌中沁入体中,然后极具攻击性的掠过手臂,直冲丹田而去。
剑芒冰凉冷冽,哪怕是李牧早已经温养巩固过的经脉,也依稀感到了一丝刺痛和涨意。如果是普通未曾修行过的少年,很可能难以忍受这股剑芒的戾气,下意识的丢掉手中的玉佩。
但剑芒冲入李牧体内后,还未等它掀起什么风浪,李牧识海中的“土堆”便微微一颤,那玉佩仿佛有生命般的一惊,便收敛了剑芒,安静了下来。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息的时间。
而此时,老者的话还没讲完,便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