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所依傍的孤女,有朝一日澹台衍承继大统,顾北柠若想入主中宫,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做支撑。
到那时,清河崔氏就是她唯一的依傍。
崔家人打的如意算盘她心里门清,无非是家族内部派系斗争导致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法,但殊途同归。
“不错,是个脑子清楚的,”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即便你再惊才绝艳,即便你一人便将整个清河崔氏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们对你的信心仍然只是来自于你和小六之间的关系匪浅,你可知为什么?”
“因为权力。”
这个问题顾北柠早已想过无数次,从荆州到燕京,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将她视作澹台衍的附庸。
她成为六皇子阵营的定心石、智囊星,但她的光芒仍然只能隐藏于澹台衍之后。
言及顾北柠,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联想到澹台衍;但言及六殿下,人们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并不只有顾北柠。
她不要如此。
士农工商,从来不是一句简单的阶级划分。
她有再多的人脉资源、再多的锦囊妙计,没有权力,便是一句空话。她借助澹台衍的权力走到了燕京城,但她不想永远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她要长出自己的大树。
太后看着顾北柠,恍惚间想到自己未入宫的日子。
……
只可惜,最终蹉跎于这猩红宫墙之内。
但好在,为时未晚。
“今夜有人意图谋害陛下,顾北柠与刑部侍郎蒋晋之奉旨联合查案,抓到罪魁祸首太医庆箴,救陛下免于毒手,哀家感念此二人功德,特封顾北柠为正五品女官;前朝动荡,陛下圣体违和,责令顾北柠代哀家辅理朝政,监察百官。”
昭仁帝即位之初,太后是垂帘听政过的,一句“代哀家辅理朝政,监察百官”,再无人拦得住顾北柠。
至于蒋晋之,昭仁帝的臣子,自然由他自己封赏。
“臣顾北柠,谢太后隆恩。”
顾北柠跪在地上,三叩九拜,一叩父母在天之亡灵;二叩师父教导之情;三叩太后知遇之恩。
你既看不惯这世道,要么向世道低头,要么掀了这世道。
“谟闻。”
太监谟闻闻声从屏风后走出,手中托着一红木锦盒,笑得一脸慈爱。
“顾大人,这是您的朝服,太后早已令尚衣监制好了。”
顾北柠看着谟闻走出来的方向,眼皮跳了跳,如果昭仁帝刚刚“不小心”醒过来,那谟闻……
她甩了甩脑袋,将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去,接过了那身朱色朝服。
“多谢公公。”
“恭喜顾大人,祝大人平步青云。”
从荆州到燕京,从顾姑娘到顾大人,这条路,她走了十七年。
……
顾北柠领旨谢恩后,便捧着官服和尚一头雾水的蒋晋之一同出了宫。
王霈贞求见太后,疑惑道:“今日之事,太后不追究了吗?”
太后斜靠在软榻上,谟闻正拿着玉槌帮太后敲腿,舒缓紧绷的肌肉,这个年纪,实在不适合费心劳神地熬夜了。
太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王霈贞:“布这么大一个局,甚至不惜以陛下圣体做赌,你能查到什么?”
“那庆箴死前说的那番话……”
“写进卷宗,待陛下苏醒后,如实禀报。”
王霈贞踌躇了片刻,复又说道:“六殿下跟贺侯爷尚在侧殿。”
“召他们去陛下跟前侍疾吧,省得白进宫一趟。”
“是。”
王霈贞刚要退出内殿,到侧殿传达太后的旨意,却又被太后叫住了。
“大人上了年纪,愈发畏首畏尾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是时候让年轻人接手了,急流勇退,未必不是好事。”
王霈贞的头垂得更低,缩在袖笼中的手暗暗掐紧。
“臣明白,谢太后指点。”
……
……
贺夔重新被召回内殿的时候,还是一脸懵的状态,莫名其妙趟了一滩浑水,莫名其妙又从浑水里被捞了出来。
“六殿下,您说我们是不是该去拜谢太后娘娘?”
“你要是这个时候去烦她老人家,怕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宫了。”
贺夔悻悻然地捂住嘴,耐着性子坐回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等昭仁帝醒来。
……
顾北柠跟蒋晋之出宫后,并没有各回各家,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大理寺内只有贺停云跟陆放,没有见到白玉京。
“东阳侯世子没来吗?”蒋晋之问道。
贺停云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派人去请过了,没见到人。”
“是长公主殿下?”顾北柠试探着问道。
“不是,是东阳侯。”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案子要紧,东阳侯府那边,我们再想办法。”说话间,顾北柠已经走到了贺停云面前,“可有发现?”
“我们根据你的思路,整理了所有案件相关人员的关系网。”
七尺长的宣纸铺满了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
贺停云拿起一只沾满朱砂的笔,圈出关系网正中的几个名字。
“所有的相关性都是从这几个人发散出去的,荣安伯秦子安,肃国公世子潘恩,还有吏部尚书蒋墨钧的嫡长子,蒋屹恒。”
“这三人年纪相仿,秦家发达的时候,秦子安年纪尚小,他跟潘恩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在燕京城中也算臭名昭着。反倒是蒋屹恒,昭仁八年的进士,现任兵部侍郎,素有为官方正之贤名。”
那张关系网盘根错节,每一个受害者都会引出数个案件相关人,有八个案件相关人的名字出现过三次及以上;有十三个案件相关人的名字出现过两次,其中秦、潘、蒋三人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高达五次以上,更有数次同时出现。
顾北柠一一抚过受害者的名字,轻声道:“我有一个很糟糕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