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鼎峰内,几栋朴素清雅的房舍错落有致,小院打扫得干净整洁。
周围的竹篱稀疏,柴扉半掩,墙上挂着腊肉、香肠、蘑菇和辣椒,院中晾晒着数十种草药。
院外是数亩菜园,看起来宛如山居小地主的富足景象。
然而,谁能想到这个简陋的地方曾经孕育出一位天资绝伦的武道天才呢?
“没想到李秋阳师弟竟得大劫不死,蛰伏半年后在西域出现。真不知道他会在西域干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丹房里朱无戒很随和地席地而坐,语气一如既往的儒雅。
梅晴雪斯文地笑道:“秋阳他自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哦?”朱无戒一怔,随即道:“他没死在鸟尽峰,师妹不吃惊吗?”
“我不吃惊。”梅晴雪手边碾药不停,轻声续道:“如果不考虑武功高低的话,秋阳这两年历经了多少危险磨难?浮云子在神拳门尚且杀不了他,在北境更不可能成功。”
朱无戒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据情报说,言师叔和他在安域关分手后,李秋阳快马一路向西,目的不明。言师叔则回到了兰亭城江北侯府,想必还带回了治愈慕剑璃的法子。”
“真的吗?玉碎昆罡,神仙难回,秋阳不去亲自救援还行?”
“最新消息还没有回来,但据说江北侯府张灯结彩,下人们又大量购买补气回血的珍稀药品,怎么想都是慕剑璃苏醒了。”
“那太好了。”梅晴雪从心底由衷地感到高兴着。
朱无戒笑容亲切灿烂,接着道:“李秋阳行踪一直都很神秘,我搞不清楚,也用不着知道。但当年他对梅晴雪师妹可谓是荡气回肠,海枯石烂。既然如此,接走你去云梦岛或其他什么地方,看起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梅晴雪深知宗门内即将发生的风暴,她自问人微言轻,无能为力,但她却没有选择独自离开。
相反,她默默地带领着师弟师妹们维持着玉鼎峰的正常运转。
“师兄想说什么还请直言。”梅晴雪那张秀美明媚的瓜子脸已没有任何忌讳,好像根本不害怕眼前这尊心狠手辣的鬼见愁。
“只是闲聊,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朱无戒起身一拂衣袂尘土,“如今天元九峰已折损近半,代宗主陆沧海城府深藏,正一道门和南疆魔门的环伺威胁,还有叶师伯和陈霄宗主的事......总之局势诡谲难测。师妹其实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安全些。”
梅晴雪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起这个,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怎么不走,不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哈哈哈哈哈......”朱无戒笑得弯腰,“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他们岂会放我安然抽身?”
“我也不会抽身。”梅晴雪水眸坚定,口气却很淡:“可惜晴雪虽然武艺浅薄,只能尽力护持身侧师弟师妹们的平安周全,无能判断什么大局。”
“师妹,告辞。”朱无戒已经走远,口中兀自低声自语:“门内暗流涌动,门外波涛汹涌,我也没本事改写什么局势,却还是能翻出些真相答案的。”
......
天色已暗,梅晴雪沐浴梳洗完毕后独自回了卧房。
她披上轻纱衫子,秀发后挽,娇躯斜倚床头,两只未着罗袜的嫩白脚儿搭上折叠整齐的被褥。
看着那踝圆趾敛、腴美娇嫩的玉足,蓦然想起曾和李秋阳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
他脱困后为何莫名向西而行?
为何不来寻自己?
难道他娶了权倾南疆的魔门圣女就忘记了师姐吗?
这个想法只是瞬间闪过。
梅晴雪反手掩嘴,莞尔一笑,怎么自己也想个小女人似的吃起了醋。
她那娇艳的容色可谓是倾国倾城,遗憾的是此刻并没有人有幸欣赏到这样美丽的景象。
李秋阳没有回来,肯定有他特殊的原因。
自己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即使回来了又能如何?朱无戒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她自己也一样有。
梅晴雪从小到大都给人的感觉都是温婉贤淑的样子。
有时候为了照顾别人,甚至情愿委屈自己,但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内心刚强,与那种孤影自怜、自叹自哀的深闺怨妇完全不同。
第二天早上刚刚过卯时,醒来的梅晴雪推开窗子,发现天空阴沉得像要下暴雨一样。
她不禁又想起昨天朱无戒的话,心中更加担忧。
如今玉鼎峰只剩下十六个弟子守护,早已不复当年早晨的热闹喧哗。
石黎云看到从内室出来的梅晴雪师姐面色略显憔悴,心中也有些不安。
“师姐,代宗主刚刚来口信说要你去天元峰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梅晴雪点头答应,又看了看石黎云,柔和的目光中带着笑意:“黎云,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想学医武双绝,回省城做富家老爷,娶个漂亮娘子,生好多胖娃娃。”
石黎云没想到师姐连他多年前说的一句玩笑话都还记得,心中十分感动。
他低声道:“是啊,当时秋阳师弟说他想当玉鼎峰伙房管事,因为峰内弟子杂活劳累,而峰主和师姐的事务繁多,他不喜欢操心太多。”
“你们确实都是性子纯良的人,可惜这世道太险恶狡诈......”梅晴雪想到朱无戒的提醒,沉思片刻后才道:“这几天恐怕不会平静,你和师兄弟们最好随身携带兵器,保持警惕。”
“是。”石黎云心中涌起一股凛然之感,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宗门内酝酿的风暴。
朱无戒迟早要和陆沧海对峙,虽然后者有一身绝顶武功和开明峰众多高手做支撑,但朱无戒执掌天元剑宗地下势力多年,手中一定也有某种可怕的力量来和陆沧海抗衡。
梅晴雪径直走到天元峰,只见陆沧海孤零零地立在峰外长廊,背对着她,好像在凝视着天际浓密的乌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师兄......宗主。”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陆沧海缓缓转过身来,英俊潇洒的面容、挺拔傲然的身姿与往常一模一样。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沉思和忧虑的气息。
梅晴雪看他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怜悯。
天元剑宗目前的状况说满目疮痍都不为过,但是陆沧海依然能保持冷静镇定,她清楚这需要极大的毅力。
“近来可好?”陆沧海问道。
梅晴雪微微皱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还好。”
陆沧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微笑:“最近内务事繁,竟总不自觉开始回忆曾经往事。想找你聊聊......”
她想起自己早晨和石黎云的闲聊,心里叹了口气,口头上则开玩笑道:“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看来我们真的老了,曾经和那些十四五岁的师弟师妹们一样,只关注宗门的未来,哪会天天想以前的事情。”
“老了?呵呵呵......或许吧。”陆沧海自嘲一笑。
他们两个明明还年轻得很呢,怎么看也不像个迟暮老人。
但是陆沧海却对这个词很有感触。
曾经的匆匆一面,对于少年来说,这是刻骨铭心的相识;而对于少女来说,只是一次有趣的偶遇而已。
“宗主师兄找梅晴雪有何事吩咐?”梅晴雪感到奇怪,朱无戒和陆沧海怎么会先后来找自己聊天呢?
“据说宗门内有人传言我弑杀了恩师,才坐稳了宗主的宝座。你有听说过吗?”
“听见过一点。”梅晴雪没必要否认,随即直视陆沧海的眼睛,大着胆子问道:“那么这个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沧海背对着梅晴雪,手插在背后,毫不掩饰地说道:“没错,这是真的。”
梅晴雪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些震惊。
她没想到这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你是说......你真的杀了叶师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沧海点了点头,面露沉思之色,低声喃喃:“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消散在空气中。
他轻轻拍了一下廊柱,沉声说道:“至于原因,我现在还不想说,也不能说。你可以去告诉朱无戒,也可以等我回来再听我解释。”
“跟我解释有什么用?”梅晴雪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你既然犯了罪,就应该大方地承认,并且接受英招峰的惩罚。”
“因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说了。”陆沧海转过身来,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近两天你最好紧闭门户,等我处理完要事,三日之后,一切风波自可平息。”
“你要跑去哪里?朱无戒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梅晴雪有些紧张地问道。
“凭他?”陆沧海讥诮一笑,又淡淡地说道:“我又怎么会逃跑?”
梅晴雪看着他高傲自信的样子,更加迷惘了。
“若我三天后还未回来,你就乘快马赶到兰亭城江北侯府,暂时请慕南天师叔庇护,直到等李秋阳从西域归来。”陆沧海并未直接回答,听起来甚至有些决绝的味道。
梅晴雪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她本不信陆沧海会是背义杀师的小人,但察言观色之下,对方实在不像在撒谎。
“保重吧。”陆沧海说完这句话,忽然脚蹬廊柱,借力飞升而起。
他的衣袍被雄浑的真元鼓荡着,人影犹如一只黑色雄鹰,瞬间消失在层叠堆积的浓密乌云之中。
梅晴雪气得跺了跺脚,心中只恨道:怎么这些人说话都是那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不能痛快利索一次说完。
远处的花丛中,一双奸诈的眼睛目睹着陆沧海离去后终于泛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