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城王宫,别院。
深冬之时,竟然出现了日头,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宽大的台楼之上,独孤熔所有的人都摒开,只留下了坐在如床辇般大轮椅上的如活死人一般的独孤纵横。
独孤熔的行事方式便是如此,他虽贵为君王,可是他不喜欢前呼后拥,他喜欢一个人的孤独,如此以来更加的自由无度,所以他经常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谁也拘束不了他,因为他是王,也因为他有着神鬼莫测的武功。
“父王,您看看今日有阳光,这是深冬凛冻天难得的好时候,所以老四,您的熔儿,也就是现在的枭城王上,今日特来尽一下孝心,让您出来晒晒暖日,也顺便跟您老人家说说心事。”
独孤熔站在毫无知觉神情憔黄而双目紧闭的一老态尽显的独孤纵横面前,一副极为孝心满溢地样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还为他亲自整理一下衣角还稍乱的花白头发,看起来多么温馨的一幕。
“父王,如今你的熔儿做了枭城之王,不知道你是否诧异,或许当初您最看不起的儿子,如今成继承了你的江山大业,若是你听得到熔儿说的话,是不是会突然惊醒呢?”
独孤熔很温善地对着独孤纵横,还别说他这么一说,独孤纵横死人般的脸上突然抽了一下,而且眼睛似乎想睁开的样子,却努力了一下,又紧闭着。
“不错,看来真的刺激到您了,如此看来您心中还是有意识的听得进你家老四在说什么?唉,可怜啊,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熔儿心里突然感觉到凄然,或许将来我也如你这般,那是多少的惨然……记得小的时候,父王是何等的英雄盖世,而且心中一直怀揣着想御领天下的霸业,只可惜未竟其事而先衰其身,不过儿子却是赓继续你的宏图霸愿,一定要实现天下唯我枭城的壮举,哪怕在有限的时日里,要尽早去实现。”
独孤熔围着这床辇转了一圈,慢慢走着,慢慢地说着话。
“儿子突然知道了,父王为何成了这样,你为了天下霸业,竟然练了《九幽秘赋》,看来也是只练了七八层这般,还有最后两层两卷秘籍却未得其要,才会被反噬成今天的样子,或者这其间绮萱夫人把失去煜哥哥的痛苦强加在你身上,再加上外公的慢性噬心之药力,让您成为这般模样,看到您这样子,儿子心里也不好受,要说到孝道,或许儿子在其它三位哥哥面前当是最为有心的,因为从小到大,儿子只是想把自己变强变厉害,将来胜过三位哥哥,儿子最后做到了,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也终于让我拥有了一身傲视天的神鬼武功,可是有得必有失,未曾想到《九幽秘赋》如此绝天武功却不能功德圆满而被反噬……”
独孤熔顿在这里,抬头看了一下日头,表情很凝重。
“近几日儿子想了想,也想通了,看来这剩下的两层功法似乎早已失传于世间,如若不然当初父王您被反噬之时,绮萱夫人不可能不救自己的男人,哎,不过,方才熔儿也说了,是不是因为煜哥哥的意外,当时她是决意不给你最后两部分功法……不过想来也不对,时间上似乎有出入,因为外公告诉过我,他为你诊过脉,在煜哥哥没出事前,你已然经脉尽逆,已到被功法侵噬得到了无法回头之境,换理而言,若绮萱真有最后两部分功法,她必然会让您功成圆满……”
独孤熔享受着这样孤独的对话过程,因为只有这样子,方能打开他心中的郁结。
“熔儿最近一直在想,我开始慢理解当初父王您整个人变得越来越不愿与众人相处了,原来也是《九幽秘赋》,练了此功性情会大变,喜欢孤独,心中只有自己,而且心性会越来无法控制,有些莫名其妙,越孤独却越容易起欲,尤其是权色之欲,是不是真的此功法神鬼造就,为何当年天问老人却能那般淡然自若,是不是传世的功法故意留下了残缺,还是真的一定要练到十层之境方能超脱。”
“儿子想起来了,当时父王性情大变,而且我眼下的情形也越来越诡异接近那般,您不但不愿多与人相处,而且当时好多宫女,还有枭城之中各府的夫人,不论年龄大小,稍有姿色的,几乎难逃其欲念,当时枭城之中不是也传出了很多女子与夫人被不明神鬼之人侵犯了,害得铁恨查了几年却毫无头绪,而待你彻底失心之后,一切又平静了,现在想来,那应该也是父王你的杰作吧……”
“儿子现在虽然贵为君王,有着无敌天下的武功,真正的至高无上,但内心却感觉到了害怕与孤独,而且越来越对权势更加痴迷,对杀人是举手之间,对女色也是难以控制,就绮萱夫人,您最爱的原配夫人也成为我的躯下之香,还有苏流漓,而且儿子心中还有很多目标,我也想控制,可是越是想控制,反而变成越来拥有得到……我该怎么办,我也知道如此与畜生与禽兽无异,可是我没办法控制,我现在越来越害怕,越来越难以把控自己,我怕往下我会做出天理不容天诛地灭之事……”
独孤熔说着,他表情极为扭曲与痛苦,他竟然双膝向独孤纵横跪了下去,一脸折磨的样子。
独孤熔如此说了这么多心里话,独孤纵横似乎内心有感知,好像他在努力想睁开眼睛或者让自己有知觉,这种感觉独孤焕根本没注意到,因为他嘴上是那么一说,他知道自己的父王已只剩残息在罢了,早已没有任何知觉的可能。
也正是如此,独孤熔才如此把心中这些灭绝人性的话和扭曲的心灵敞开来说,也算是自我的心灵开解吧。
独孤熔突然“嗖”一声站了起来,神情立马变了,变得很冷漠,然后邪性地看着自己不省人事的父王。
“父王,孩儿多希望你能醒过来,或许你内心里应该有了解决之道,或者你知道最后的两部分功法在哪里……”
“启禀王上,王太后有请大王过去……”
突然一名内侍急着走了过来,可是他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独孤熔突然迸发功力,只见他人在三丈开余突然被吸了过来,而且他的脖子就在捏在了独孤熔的手上。
那内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都不知道发生什么,这突发的情况也快了。
“本王最讨厌人打扰我的安静!”
说完,右手轻轻一用力,只听得“咔”一声,那内侍的脖子便断掉咽了气,独孤熔顺手一甩,将其尸体甩到了台阶之下,有如扔掉一条小小的死鱼那般轻松。
独孤熔此时似乎清醒一下,然后一声令下,把隔离很远的下人呼了过来。
“此等贼子方才竟然对老王上下毒手,所以本王亲手将其杀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这等居心叵测之人混进来,若是老王上有任何闪失,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赶快清理好现场,把老王上送进去休息。”
独孤熔说话间,所有下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来到王太后的宫苑,独孤熔急匆匆地走了进去,七拐八弯的间,那些下人都大跪行礼。
刚走进王太后的正宫,还未等洛心月开口,独孤熔马上把所有的下人给轰了下去,一个个吓得直哆嗦。
这一举动,让本来面带笑颜的洛心月惊到了,他细细看着自己的儿子,面色马上流露出担惊之色。
“母后,今日怎么有暇心唤孩儿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待所有的下人退了下去,独孤熔这才面泛笑意,一副极为恭敬而孝顺的样子,对着洛心月说话。
洛心月见独孤熔泛起的笑意,便一时也笑意起来,她极为开心叫自己儿子坐下,然后不待他喝上一口茶,便急着说道:“熔儿,眼下你王业已掌,知道眼下是最忙之际,但是再怎么忙,为娘的也得为我儿子操心后宫之事啊,所以今日唤你过来,跟你说说选妃之事,而且我早已吩咐下面的收集了一批极为优秀的女子,今日叫你来亲自挑挑,喏,那案上一堆画像,不妨你花点时间瞅瞅,不过为娘的也看过一轮了,似乎个个都不错,很得为娘的心意,不过还得你自己来决定。”
洛心月热心之举在说话间显出了很幸福。
“选女人?!”
独孤熔有些意外,这一句问嘣出来,倒是把洛心月惊了一下,反问道:“怎么啦,难不成你一代君王就没有想过这事嘛,这是该有的君王之秉,要多立王妃,才能让王室正统不断壮大,你总不能只要一个王后吧?”
洛心月带着开导,不过如此为儿子这般操心,也是为娘的一种无奈的幸福。
“裴清……王后知道吗?”
独孤熔直接唤出一个名字,不过原来他的夫人叫裴清,也就是现在王后。
“裴清是个识大体的孩子,这么多年一直对为娘极致孝顺,对王上你呢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为娘知道她一定深知王室之传礼,定能体谅,再说了,你现在是王,就算她心中有芥蒂,那也是王制祖训,由不得她啊。”
洛心月看来一切都操持得差不多了,不过此事还未曾跟她的儿媳妇讲。
真的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到裴清,下人前来禀报说王后到了。
洛心月自是很开心,脸上堆着笑便正襟危坐的在一边等待她的儿媳的到来。
只见一位身着锦缎,装扮极讲究的盈盈美女莲步走了进来,一股特色的芬芳顿时让这个王太后宫苑多了美妙的青春气息。
这便是裴清,独孤熔的原配夫人,也就是以前的北隼侯妃,一个极为端庄而秀丽的漂亮女子,当时她只在王宫大场合中出现过一次,也就是当时在王宫广场之上,也就是袁缺假身独孤煜身份与洪攀比武那时。
当时的芙蓉未曾出水,正如当时冬妃娘娘一样低调而清素,不曾想眼下一个成了王太后,一个成了王后。
“儿媳见过母后!”
裴清款款请礼,洛心月心唤其起身。
“臣妾拜见大王!”
裴清向独孤熔也行了礼。
独孤熔忙亲自走过去扶她起来,坐下。
洛心月看到这场面,脸上不禁泛起了幸福的笑意,虽然今天的儿子儿媳都是第一人了,可是这种平常的夫妻相敬如宾,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幸福。
“来,裴清,到母后这边来,我有话跟你说。”
洛心月还是真是慈善和蔼,就像一般的平凡人家的婆婆一样没有拿端身份,而且还一直以“我”来称呼自己。
“裴清啊,你看啊,眼下大王初登,因为其雄心承父业之志,正筹备着天下战事,我们做为王族后宫,也该为大王操作祖训王袭血脉开枝散叶之事了,所以今日唤你前来,就是想你与为娘的一起为你家大王作参详。”
洛心月这句话可是带着极大的压迫力,这分明是强压的命令,没有半点回环的余地,反正今日来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是王权之事,龙胤之袭,由不得任何的不同意见。
裴清似乎清明得很,脸上泛起了笑意,竟然丝毫没有不开心的样子,盈盈地说道:“真想不到母后竟然在操持此事啦,媳妇也多少次跟大王说过此事,可是他一直没有搁在身上,或许是国事紧忙,儿媳也不敢多言了,眼下正好,由母后定夺,一切也了了儿媳的心愿,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未能为大诞下龙胤子嗣,心中甚是作愧!”
说着裴清反而有些愧疚之感。
独孤熔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妻子如此融洽,他此时突然感觉到一股难得的暖流涌进心底,他脸上泛起了笑意,这种笑是纯自然内心而发的,看来母慈妻贤已是人间美事,他作为一家之主,一邦之王,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或者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
独孤熔此时心中由温暖,突然转向凌乱,看着眼前自己的母亲与妻子在有说有笑地为自己挑选着将来更多的女人,他心中不知道是幸福过头的甜蜜,还是根本无心这些的空洞。
突然独孤熔站了起来,对洛心月说道:“母后,儿子还有事情,先行一步!”
“哎哎哎,难得为你自己的事情耽误一下也不影响啊,你看我与裴清都为你选了十多个我们认为好的女子了,你就不自己甄别甄别嘛!”
洛心月手上拿了一堆的美女画像,裴清也是左右手都拿着,看着独孤熔似乎有些不开心有心事的样子。
“母后,说实在的,儿子眼下只有天下之事,对这些个事情没什么兴趣,若真是王族承志,那么就由母后与王后决定就行了,而且裴清已经够好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独孤熔最后补得一句话,也不知道情之所起脱口而出的,然后转身便离去了。
洛心月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裴清,她脸上正一股激动泛于脸上,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洛心月看得出来。
“裴清,看到了吧,熔儿虽然一主之邦国,可是对女人这事,他心中看来只心系你一人,为娘也看得出来你心中的感动,我也挺感动的,想不到这臭小子作了大王了,变得这么忙,他是不是很久没有陪过你了?”
洛心月故意把这种情绪调起来,让裴清心中那种被爱包裹的感觉涌出幸福,而另一方面,故意说独孤熔忙于政事,也未曾过多关心情爱之事,这倒是一种好事。
“母后,大王初登大宝,太多事情需去操持了,必然是忙,儿媳自是十分心疼的,只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今日母后这般选秀,我自当全心为大王物色好女子,让更多的好女子来伺候大王和孝顺母后。”
看着裴清说得如此真情实意,洛心月真是感动得不行,忙深情地点了点头。
独孤熔独自走在深墙宫苑之中,神情很凝重,他脑子里一直浮着刚才母慈妻贤的画面,但是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害怕,因为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父王,若是自己不久将来变那那个样子,那么一切是不是就全完了,如梦如泡影,到头来没有了意识,连个念头都没有,那是多么生不如死的一种状态。
他又想着,自己的母亲洛心月如此着急为自己选妃,其用意他很明白,因为母亲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在一切还相安无事的情况之下,以便留下更多的子嗣,让王脉开枝散叶,毕竟裴清一直未曾为其诞下一子半女的……
越想到这里,他越害怕,他又想到难道真的就这样走向那可怕的后果吗?就连自己的外公鬼医都没有医治之法,而最后的唯一希望还是能够得到最后的两层功法以得圆满,方能万事大吉,可是一直苦苦探寻这么多年却是毫无进展,似乎他怀疑这世间上就没有《九幽秘赋》的全籍,或者说这《九幽秘赋》就是一场人性的最大骗局,可以让人天下无敌,也可以让人死路一条,有得便有失,只是舍取过程中的心念如何?……
独孤熔突然身子打了个寒颤,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