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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已深,寒霜降临。

清早起来,枯木草叶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银装素裹晶莹剔透。

嬴诗曼吃饭的时候絮絮叨叨,替王菱华转达她的不满。

第一座水泥大桥即将合拢,初冬的脚步也逐渐接近。

扶苏要赶在上冻之前完成所有的混凝土结构,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颇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

太子妃心疼得不行,特意把嬴诗曼叫过去托话,让陈庆想办法劝阻。

“夫人,正要与你说呢。”

“朝廷要大造舰船,切割木料的任务十分繁重。”

“在渭河上冻前,水力机械通宵达旦一刻不歇。”

“为夫时常要去巡视,可能比平常也要忙一些。”

陈庆嚼着烙饼说道。

“你也要学皇兄?”

嬴诗曼叹了口气:“一个两个说忙就忙起来了,平时多勤勉些何至于此?”

“夫人你就别抱怨了。”

陈庆吃完最后一口食物:“今天我跟你去一趟家中的工坊,等会儿咱们一起出门。”

嬴诗曼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说公务繁忙吗?怎么还有心管家里的事。”

陈庆漫不经心地回答:“老鹿给我配了一味药,去看看做成了没有。”

三刻钟之后。

高大的驽马打着响鼻抬起四蹄,朝城外疾驰而去。

嬴诗曼轻轻依偎在陈庆的肩膀上,神情安恬地闭目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

陈庆倚着厢壁,精神旺盛思维活跃。

大秦的火器从最早时的火绳枪,很快迭代到了燧发枪。

按照正常的发展顺序,它的下一代产品应该是火帽枪。

历史上,它的出现是因为雷酸汞底火的成熟,再加上燧发枪与火帽枪结构大致相同。

两者的区别仅仅在于从燧石撞击火门,变成了击锤撞击火帽,改动成本非常小。

回收已经装备的燧发枪魔改一番,哑火率从20%暴降至0.5%,战斗力直线上升。

因此火帽枪很快大行其道,取代了燧发枪的地位。

但是其中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雷酸汞的制取过程需要用到大量的汞和高纯度酒精。

前者需要巴氏的帮助,后者需要耗费不少粮食,非常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陈庆冥思苦想后,用了另外一套方案——硝酸钾+雄黄+玻璃细渣。

这个配方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末五代时期的《真元妙道要略》。

从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本道家典籍。

其中的内容提到,当硝石、雄黄、雌黄和蜂蜜一起炼制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轻则灼烧手脸,重则焚毁房屋。

直到近代的时候,与之类似的火药才真正发扬光大,而它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红药。

猎户把它装填在涂抹了香油的小肠里,专门炸馋嘴的狐狸、野狼、狗熊。

烟花匠人用它制成了老少咸宜的摔炮。

抗日战争时期,各根据地被重重封锁,物资十分短缺。红药又重新被拿出来顶替了雷酸汞的位置,成为土枪、土地雷、土手榴弹的击发药。

众所周知,陈庆的夫人嬴诗曼是大秦的商业巨擘、女性楷模,仅次于已逝的巴老夫人。

她手下的工坊拥有当下最领先最成熟的土硝提纯技术,同时玻璃生意也经营得红红火火。

雄黄是一味常见的药材,也不难寻找。

陇西郡的武都山就有产出,而且品味非常高,几乎不需要提炼。

红药虽然有着不稳定、容易受潮、击发后的烟雾含有砒霜会危害士兵健康等等害处,但他无疑是陈庆当下最好的选择。

“夫君,你想什么呢?”

嬴诗曼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微笑着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老鹿这人一向不靠谱,我是怕他坏了事。”

陈庆随口找了个理由。

“他最近安分多了,一心扑在正业上,夫君不必担忧。”

“鹿少府不过是叫着好听而已,他实打实是侯府的家臣,心里应该有数。”

嬴诗曼善解人意地安慰道。

“嗯。”

“但愿吧。”

没有人比陈庆清楚火帽枪的重要性,但他又不能道与外人,只能把一切都藏在心底。

怕什么就来什么。

马车抵达工坊后,陈庆立刻去寻找鹿仙翁。

“少府……此刻不在。”

“他最近身体欠佳,约莫再过半个时辰,一定会到。”

随侍在鹿仙翁身边的道童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回答。

“老鹿平日不都住在工坊里吗?”

“他又去勾栏逍遥快活了?”

陈庆不悦地问道。

“没有,没有。”

“少府绝不是去了那些腌臜地方。”

道童连连摆手,替鹿仙翁澄清。

“那他到底身在何处?”

“别啰嗦,本侯不喜欢听废话。”

陈庆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少府……受人之托,出门驱邪去了。”

道童硬着头皮回答。

“驱邪?”

陈庆心里咯噔一下:“受男主委托,还是受女主委托?”

道童深深地垂下头:“是竺雅夫人府上。”

……

陈庆额头上青筋直跳,什么话都没说,拂袖离去。

大半个时辰后。

马车抵达了竺雅夫人府宅。

大门口十分冷清,连个守门的都没见到。

陈庆从马夫口中得知,竺雅夫人的夫君是战死沙场的中层将官,已经守寡多年。

或许是家道败落了,才显得如此门庭凄凉。

“来了来了,鹿仙君又要施展法力镇压树妖了!”

“谁胆子小赶紧捂住耳朵,小心发出声响被主母责罚。”

“嘘,都小声些。”

“鹿仙翁要施法了!”

陈庆放轻脚步,不动声色地凑到仆从和婢女身边。

因为他们神情专注,竟然没发现多了个外人。

“夫人,你退远一些,看本仙君降妖伏魔!”

鹿仙翁一声暴喝,脱下身上的华丽的道袍扬手朝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罩去。

“大胆妖孽,本仙君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身着丝绢里衣的鹿仙翁身体肥壮,跑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只见他抬起双掌,呼喝着朝树干连续猛击。

啪!啪!啪!

雷霆与电光绽放,轰鸣的巨响摄人心魄。

“仙君小心!”

一名风韵犹存的妇人躲在廊柱后既紧张又害怕,同时眼眸中又充满对鹿仙翁的崇拜和依赖。

陈庆吸了吸鼻子,淡淡的火药味随风飘散而来。

“再吃本仙君一记掌心雷!”

轰!

最后一掌威势格外强大,而鹿仙翁也倒退两步,额头上大汗淋漓,露出痛苦的神色。

“仙君,您又受了内伤?”

竺雅夫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边警惕地盯着树干上斑驳的痕迹,一边关切地嘘寒问暖。

“无碍的。”

鹿仙翁挺起胸膛,深吸了口气。

“还说无碍,仙君你的手抖得好厉害。”

竺雅夫人心疼地抓住他的手臂。

陈庆当场笑出了声。

我手下可真是出人才啊!

这狗逼拿火药炸自己,你特么不嫌手疼吗?

鹿仙翁是浸淫旁门左道多年的老神棍了,套路又多玩得又花。

他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摊开掌心喃喃念道:“夫人,本仙君法力微末,庭院中的树妖又成了气候。伤它一千,吾亦自伤八百。”

“唉……恨不能替夫人除了此妖,还您家宅平安。”

竺雅夫人感激涕零:“仙君别说了,为了妾身您多次强行催发法力,导致邪气入体,伤了您的仙基。”

鹿仙翁的眉头挑了挑,眼中的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夫人,树妖受创不轻,一时半会儿不会妨害你了。”

“本仙君暂且告辞,待它兴风作浪时,你再遣人来寻我。”

竺雅夫人脸色羞红,别过头去说:“妾身受您大恩,怎能不报。”

“您留下歇息片刻……也好让妾身略表心意,弥补您仙基的损伤。”

鹿仙翁一时间手不疼了,腰不酸了,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夫人,上回是一时情急,本仙君有性命之危,才不得已……”

“怎好再劳烦您?”

竺雅夫人羞答答地不回话,直接冲着院外喊道:“来人,给仙君备宴。”

陈庆身边的仆从婢女瞬间一哄而散。

“咦,你是哪个?”

“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名仆从走出去几步,才回过头来疑惑戒备地盯着陈庆。

“我是鹿仙君的伴当,特意来接他的。”

“麻烦你通传一句……算了,仙君向来不喜被人打搅,我在这里候着就是了。”

陈庆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哦,你是雷侯府上的?”

仆从看他不像是匪类,衣着华贵说话又客气,顿时放下了戒心。

“嗯。”

“主母吩咐我来的。”

陈庆点了点头。

“那你候着吧,我先去忙了。”

“别乱走啊!”

仆从叮嘱了一句,迅速小跑着离开。

陈庆身边空无一人,眼神玩味地打量着走向屋内的鹿仙翁和竺雅夫人。

一个脚步虚浮,有气无力。

一个温柔体贴,嘘寒问暖,眼中情意绵绵,时不时还轻轻拍打前者的后背。

好你个老鹿呀!

真是让本侯大开眼界!

让你当化工专家真是屈才了,你干脆在内务府开个班,教大家伙怎么撩拨出墙红杏算了!

砰。

房门轻轻的关上,再也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陈庆四下观望了一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

“夫人,不可,本仙君不能坏了你的清白。”

“仙君,又不是第一回,早就坏过了。”

“那也不行,修道者清心寡欲,我怕……”

“仙君,别说了。”

陈庆很快脑补出屋里的景象,竺雅夫人竖起一根手指挡在老鹿的唇前,单手开始宽衣解带。

老鹿计谋得逞,还得装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屋内暂时没了声息,但陈庆知道,鹿仙翁此时一定欢喜到了极点。

细不可闻的嘤咛之声传来后,陈庆又等了会儿,突然抬脚猛踹房门。

砰!

“派出所的,扫黄!”

“双手抱头不许动!”

大喊一声后,他撒腿就朝外面跑去。

身后传来一男一女惊慌的呼喊声,随即鸡飞狗跳。

“夫人勿慌。”

“是树妖在作乱!”

鹿仙翁袒胸露腹,披着里衣站在屋门内查看。

陈庆的背影一闪而逝,再加上刚才那句喊话,他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仙君,真的是树妖吗?”

竺雅夫人衣衫不整地从内室里出来,恼怒又慌乱地问道。

“没想到它竟然还有余力现身,是本仙君失算了。”

“夫人待我回去取了法器,再与它战一场!”

鹿仙翁额头上冷汗涔涔,手忙脚乱穿好道袍就要往外走。

侯爷怎么会知道我在此处?

这回被他抓了个现行,不死也要脱层皮。

“仙君,你别走呀!”

“你走了妾身怎么办?”

竺雅夫人六神无主,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夫人,那树妖现身一次已经耗干了力气,不会再出来了。”

“本仙君不快点取回法器,它休养一阵子又要害你啦!”

鹿仙翁知道陈庆一定在门外等着自己,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竺雅夫人。

待他从府中出来后,立刻匆忙扫视着四周。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吃得正香。

鹿仙翁心里直打鼓,但发现陈庆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生气,才壮起胆子匆匆上前。

“侯爷。”

“真巧啊,怎么在这里遇见您了。”

“怪不得今天一出门卑职就发现朝霞红光烂漫,绵延万里,原来是应验在您身上。”

鹿仙翁抬手作揖,谄媚地拍起了马屁。

“拿出来吧。”

陈庆故意不去看他,直接伸出手。

“呃……”

鹿仙翁犹犹豫豫,从袖袋里取出三只没用完的道具。

“怎么用的?”

陈庆知道这些其实是大号的擦炮,用力一捏就会爆炸,因此没有贸然伸手。

“卑职遵循您的教导,为了验证不同配方的威力和效果,特意每样调配了一些。”

“以卑职亲身试验所得,这种威力最大,发声最响……”

鹿先翁顾左右而言他,先夸起了自己的成果。

“外面包着的黄符是掩人耳目的吧?”

陈庆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你把红药包起来,以丝线系好,藏在分隔开的袖袋里。”

“丝线另一头是不是缠在你的手指上?”

“用的时候指头一弹把它抽出来,然后用掌心拍向树干。”

“啪!”

“仙君小心~”

他捏着嗓子学起了竺雅夫人的娇声媚语。

“是……”

“正如侯爷所言。”

鹿仙翁心如死灰,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