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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的金吾卫跟着裴皎然一道离开。门才被合上,边令珍抄起案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地上。

“贾公您怎么能答应她?”边令珍怒道。

“这是谁的意思?”贾公闾垂眸道。

眼见贾公闾皱眉,露出一副喜怒莫辩的样子,边令珍道:“是……张巨珰的意思。”

即便心中对此不满,贾公闾到底也居中枢多年,话语依旧含蓄,“武绫迦带走度支木楔的一事,是从哪传来的?无凭无据的事,就这样当真,也难怪会掉进她的陷阱里。张巨珰也真是越来越糊涂。今日她还算客气,否则的话俱文珍怕是早被送到御史台,岂会给你来这的机会。”

被贾公闾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边令珍心中已有大不满。他好歹也是从节度使升任的宰相,如今掌管着延资库。怎么看,也是和政事堂这些紫袍官员们平起平坐。可他们偏偏都是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

忍了怒气,边令珍一五一十地道:“是张巨珰留在户部的眼线,告知我们武绫迦带走度支木楔一事。而且延资库的账没有问题,这点您可以放心。”

“呵。比部已经在核算延资库的账,有没有问题容后再议。而你胆大包天,竟敢伪造户部的木楔。又是另外一回事!”贾公闾怒道。

“可太府寺的人,不是一开始也没看出来么?要不是裴皎然突然来了,这笔两税早进了延资库。”边令珍面露不屑,语气不忿,“贾公您又何必如此呵责某。”

持着瓮盖拂去茶上浮沫,贾公闾眼帘垂了下来,“你且回去,不要再轻举妄动去打两税的主意。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可……”边令珍还欲再言。外面进来一名庶仆,直接把他请了出去。

公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贾公闾缓慢站起身,扫了眼地上的碎茶盏。一脚将其踢开,踱步到窗前站定。

现在已经不是他不想让这条毒龙在长安搅弄风雨。而是他没办法阻止这位年轻且在政治上颇为敏锐的中书侍郎,气势汹汹地登上权力的牌桌。

如今自己一方面要为吴王开府谋划,一面要提防裴皎然会突然扑上来。

短暂一声叹息,贾公闾推门而出。

等裴皎然在户部清点完江淮一带的今年的秋税,已经暮色时分。

暮野四合,拂来风里掺杂着凉意。装着两税的箱子,被金吾卫们跟着太府寺的人陆续搬走。

“今日之事多谢陆将军。”裴皎然偏首,冲着陆徵微笑道。

她原本只是想调金吾卫,同她一道前往户部公廨。以防对方带着神策军,自己这边不好动手。不曾想陆徵居然亲自来了。

“无妨。此前你也帮过我。况且南衙若是能制衡北司,我们金吾卫的日子也会更好。”陆徵一拱手,“许久未见。裴相今日能否赏脸,与陆某一道吃个饭。”

裴皎然眉眼弯弯,摇头,“改日吧。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抱歉。”

一回到中书外省,裴皎然唤来庶仆。去门下省给岑羲送口信。告知他延资库副使伪造度支木楔以及文符,窃取两税之事。

虽然她知晓此事多半已经传扬出去,但该告知还是要告知的。否则魏帝多半以为她已经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在中书外省继续处理事务,待到承天门上的鼓声响起。裴皎然悠悠哉哉地离开,出朱雀门。回崇义坊的宅子。

倦鸟从头顶飞过,归到巢穴。金吾卫骑着高头大马在朱雀大街上巡逻。百姓们相继赶回笼子般的里坊中,开始他们安稳无趣的夜晚。

巡街的金吾卫瞧见她,自动让到一旁。在马上作揖行礼。在金吾卫的注视下,她进了坊门。

在一声声催促闭坊的鼓声落下后,坊门徐徐合上。

走进一家食肆,裴皎然径直去往二楼。在一间房间门口止步,四下扫量一圈。的确无人跟着,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有一绯裙人,负手立在窗前。听见动静转身,迎了上来。

“嘉嘉,你可算来了。”

“绫迦。”裴皎然舒眉,“延资库的人已经上当,今日来窃取两税。”

拉着裴皎然坐下,武绫迦莞尔,“张让那边催得急,延资库又空空如也。而我又带走了度支木楔,他们只好铤而走险。不曾想,我压根见没带走木楔。”

“带走木楔,得经过中书门下的批复。而我扣了文牒,这事他们不知道。”说完裴皎然眼露讥诮,“也是张让慌不择路,才会上当。若是差人打听打听,也不至于如此。”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武绫迦继续道:“户部现在如何?”

“两税全部移交给太府寺,目前至少是安全的。你明早天一亮就去户部,询问两税。”裴皎然思索片刻道:“顺便再问问延资库的事。”

“好。贾公闾那边没什么反应么?”武绫迦忍不住问了句。

“没有。”裴皎然饮了口茶,语中带笑,“他现在只关心吴王开府一事。至于张让么……”

裴皎然弯弯唇。她不觉着,这二人间联盟能有多牢靠。眼下二人已经因为吕家的事,起了争端。这联盟还能维持多久,已然不再是未知数。

拍拍裴皎然的手,武绫迦道:“看贾公闾今日的态度,好像是默许了你的行径。要是他二人能分道扬镳,对南衙不失为好事一桩。”

裴皎然眼波未动,扬唇一笑,“南衙不可能一家独大。若南衙独大,则皇权危矣。”

柔柔的声音落在耳际,武绫迦蹙眉。

“你好像不希望南衙坐大?”

抬眸扬笑,裴皎然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她自然并不希望南衙做大到,可以威胁皇权的地步。这样的权力握在手中反而危险。

她想完美地握住这份权力,与皇权共生于此。而不是继续和皇权厮杀下去,最终两败俱伤。

武绫迦“唔”了一声,遂道:“要是真能从此中开辟一条新道出来。对后来者是好事。”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武绫迦,裴皎然冁然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