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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皎然这一来阵仗极大。刚走出户部没多远,尚书省公房的贾公闾已经接到消息。

盯着案上的文牒,贾公闾敛眸微喟。

“这裴相公还真是跋扈。”宇文节皱眉,压低声音,“可否要下官去知会边相?”

询问声入耳,贾公闾摇摇头,“不必。只怕边令珍已经得到消息。且由他们去。”

二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庶仆在外禀报的声音。说是裴相公在外求见,有要事禀报。听得屋外传来盔甲碰撞声,贾公闾看看宇文节,挥手示意他出去迎接。

“裴相公。”宇文节面露笑意,诧异地看着被反剪双手的俱文珍,讶道:“这不是俱副使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一问也没回宇文节。裴皎然领了两名金吾卫押着人,跨过尚书省公房的门槛。

被人无视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奈何对方有个资本。宇文节想也没想,忙追了上去,口中一边呼喊着。但到底是慢了一步。

进了公房,裴皎然微笑凝视着贾公闾。

贾公闾似乎早知道她要来一样,捋着胡须笑了笑。又指了指案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斜眄眼挣扎起来的俱文珍,裴皎然走上前敛衣坐下,“延资库假造度支文符和木楔,意图窃取两税。”

她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情绪上的起伏。

抬眼望她,贾公闾道:“边相公大约已经来了。”

“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偏首只见边令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个哭丧着脸的文吏。

一见边令珍进来,被捆住的俱文珍不断地发出声音。

“边相公,你这是做什么?”裴皎然双眸微眯,侧身避开边令珍伸过来的手。轻啧一声遂道:“贾公,您还是太好说话。居然就这样让人闯了进来。”

手僵在半空,边令珍瞪了眼裴皎然。冷哼一声,斥道:“裴相公这是做什么?我延资库的人想拿就拿?”

眉梢挑起,裴皎然婉丽倾唇,“延资库伪造度支文符和木楔窃取两税。边相,您说这算不算大罪?”

边令珍冷哼一声,“窃取两税?那是户部度支拖欠延资库的。如今延资库来拿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裴相公不能因为你位高权重,就随意污蔑延资库的清白。至于伪造木楔有证据么?”

“自然有。”裴皎然舒眉,“可以让将作监的人来验一下木楔的新旧程度。想必贾公也知道度支的木楔已经制造多年。”

贾公闾瞥她一眼,点点头。

“裴相公,我知晓你是江淮盐铁转运使。但是插手户部事事,是不是不太好?”看了看贾公闾,边令珍轻嗤一声,“延资库是干什么的?裴相公不会不知道吧?备边军费,而户部管着天下赋税,要供应各司衙署。眼下吐蕃南诏皆虎视眈眈,倘若边境有战事。到时候户部要是给不出钱,边军吃什么,穿什么。总不能全部倚仗各道节度使。再有户部度支开了先例,盐铁司跟着效仿,都不给钱。延资库岂不是形同虚设!如此不正之风,不能姑息。”

看着一脸咄咄逼人的边令珍,裴皎然不以为意地一笑,淡淡道:“贾公还是让人去请将作监的工匠来一趟吧。”

没反对裴皎然,贾公闾让人去将作监请个工匠过来。

不多时,一青衣官吏被庶仆带着来到尚书省的公房。

待他一一见过礼。裴皎然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劳烦看看这两枚木楔。”

接过木楔,将作监的工匠拿着木楔。仔细端详了一会,沉声道:“回禀诸位相公,这两枚木楔从雕刻的痕迹上看,应当是雕于先帝至德十年。”

话才说完,裴皎然又示意一旁的金吾卫将另外一枚木楔递过去,“再看看这枚。”

“这枚刻痕很新。应当是最近造的。”将作监举着手里新的木楔道。

闻问俱文珍瞬间变了脸色,瞪大眼睛看向边令珍。

“一个工匠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裴相公不要在此血口喷人。”边令珍怒道。

没理会边令珍愤怒的眼神,裴皎然抬首看向贾公闾,“贾公,眼下延资库的账尚未查清。而且延资库真的是备边用么?若是真的,账一查清,户部度支自然会如实奉还积欠。再有延资库为何不能多几日耐心,非得挑今日来取两税。”

被唤来的工匠看了眼几人,连忙垂首。

时间似乎凝滞下来。

过了好一会,贾公闾才命人去把太府寺也请过来。让他拿太府的雄木楔给工匠瞧瞧。

“贾相公,这块也是造于至德十年。”工匠一说完,连忙低头。

看着手里两块都造于至德十年的木楔,贾公闾微喟一声,“褚少卿,你还记得延资库副使是拿哪块木楔和你比对的吗?”

闻问褚少卿指向单独放着的那块木楔,“那块木楔上有个小刻痕。下官起初还觉得这刻痕应当是不小心弄上去的,直到裴相公令人去取装木楔的盒子。想起下官常见的那块木楔,根本没有刻痕。”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俱文珍,裴皎然面露讥诮。伪造度支木楔,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怎么可能!”边令珍深吸口气,“贾相公请您明鉴,下官绝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贾公闾没理会他,反倒是抬首看向一旁的裴皎然。

“此事兹事体大……”

“窃取两税非同小可。某以为应当将俱文珍先关入御史狱,以待陛下诏后再行处理。”裴皎然眸光锐利,“否则的话。今日冒充的是户部木楔,来日是不是有人可以冒充三省六部,其他衙署的印玺。”

边令珍是神策军出身的节度使,他和俱文珍一样都是张让的心腹。这二人担任延资库使以来,不知道有多少赋税以各种名义流进内库之中。所谓备边不过虚名,实则是作为内库的后备力量。

现在又敢意图谋夺两税,显然是有人授意他们如此。

熏炉内的香静静燃烧着。

贾公闾沉声道:“也罢就依裴相公所言。此事老夫会上奏禀明陛下。至于俱文珍……”他移目忘了过来,“暂且押入御史狱。”

金吾卫领命押着俱文珍离开。

看了眼边令珍,裴皎然莞尔,“某还得去看看运河改制后的成效如何。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