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描金鎏彩的屋子。
屋子里头的物件都十分名贵,就算是在太守的家中也是从没见过的。
窦驰一下就慌了。
会不会是杀他的人?
他不知道。
见他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宋明珂便知道他在揣测什么。她也不急,只对杨潜抬了抬下巴。杨潜开口道:“你说吧,我们不要你的命。”
窦驰突然感觉浑身都放松了。
他知道,他可能是赌对了。
来到京城后,窦驰想过无数条道路,可是他都发现想要引起京城百官的注意实在是太难了。
窦驰思前想后,决定赌一把。
他干脆用了最直接的法子——
只要他犯了事情,自然而然就有人把他扭送到官府。最好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他再把吴州的情况散播出去,他不相信徐向哲那一批官员会留意不到。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找到了他。
窦驰沉默了许久,才道:“您想如何?”
宋明珂轻笑了一下。
她拿起了手边的竹简打开道:“窦驰,吴州人士,年二十一,家中有一长兄与嫂子,承元年初考上了进士,现在吴州官府任郡守书佐,现在被吴州太守追杀,带着未婚妻逃到了京城。”
“我说得可对?”
窦驰见自己的底细被摸得清清楚楚,强行镇定了心神。
他不敢去看宋明珂的眼睛。
“是,我就是窦驰。”
“不知尊驾何人?”
宋明珂用竹简敲了敲手心道:“皇兄给我的封号是长霁。”
窦驰猛然抬头。
他眼中的血丝被泪水遮盖,那一身的疲惫和恐惧仿佛都一扫而空。
千山万水,跋山涉水。
他带着这几十个百姓,走走逃逃,一路上他见了多少百姓死在了他的眼前,饶是如此,吴州太守依然不肯放过他们,直到到了京城,活着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了。
跌跌撞撞,他终是见到了希望。
他砰地一声磕在了地上。
“……下官,见过长公主千岁!”
“吴州动乱,长公主请为我吴州百姓做主,下官愿为长公主效犬马之劳,来世结草衔环以报长公主大恩!”
说完,窦驰就开始痛苦。
一个大男人伏在地上,泪水滴滴淌落,低低呜咽。宋明珂没有打断他,等他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叫下人把他扶了起来。
“春杏看茶。”
“是。”
宋明珂道:“吴州的情况如何?”
窦驰缓缓摇头。
他沙哑道:“不好,很不好。”
“大家的地,几乎都被官府征了去。大伙儿忍不了了,集了村子县城的青壮男丁,去官府讨要说法。可是……”
“官府居然派出了吴州军镇压,他们说,他们说我们这些人是……”
宋明珂淡淡道:“逆贼。”
窦驰闭眼。
“对。”
“我们有足足几千人!几千!可是长公主您知道吗?那一天,吴州军把我们团团围住,他们,他们都死了!”
窦驰抱住了头。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日的惨状。
小麻子带着那些男丁,想要反抗,却被装备精良的吴州军逼迫得无路可走。无数个人倒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尸体堆积在空旷的荒地上,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哭声,和铁锈刺鼻的气息。
令人作呕。
亲眼目睹这桩惨剧,谁都不会淡然如初,更何况是窦驰这种老老实实的小官。
宋明珂叹气道:“你先别激动。”
“是下官失态,请长公主责罚。”窦驰抱拳。
宋明珂摇摇头。
她直接道:“你既然叫本宫为吴州做主,本宫就如实告诉你。这件事,本宫想处理是很简单的,只是你手上可有证据?”
窦驰立刻道:“臣下有完整的账本和文书在手,也愿做人证,只要长公主能为我们做主。”
宋明珂又道:“吴州太守如此嚣张,你便知他背后定然有靠山,而且不是简单的靠山。你今天得罪了他,本宫可能保不住你。”
窦驰只说了四个字。
“虽死不悔。”
宋明珂定定看了他一会。
“本宫有一事很好奇。”
窦驰道:“长公主请讲。”
“你本是官府一员,又是那师爷手中的得力干将,若你不掺和这件事,其实你的日子并不受什么影响。”
“你跌跌撞撞,又受了这么多的伤,爬到了京城来。”
“是为了什么呢?”
窦驰苦笑道:“不瞒长公主,下官是为了我那未过门的妻子。”
“她生性善良,我不忍心看她受苦,也不忍让她担惊受怕。”
宋明珂笑了下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你都敢把你的未婚妻牵扯进来,说这些本宫是不信的。”
窦驰抿唇。
“窦驰,你要面对的不只是太守。”
“也许你还要和更厉害的人站在对立面。本宫要你毫不犹豫,坚定到底,本宫要看到你的决心。”
窦驰起身,再次跪了下来。
“吴州百姓水深火热,官兵强行镇压,下官唯恐物极必反,太守此举若是无人阻拦,未来必动摇大渊国祚,下官人微言轻,却也不想大渊被这样的人腐蚀!”
“好!”
宋明珂拍了拍手。
“你的事,吴州的事,本宫管了。”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窦驰连连磕头。
宋明珂不想让他身上的伤再重。她已经看出来,这人受了不少的皮外伤,或许还有内伤,她便叫下人把窦驰给带走了。
窦驰三步一回头,要多不舍有多不舍。
宋明珂对他笑了笑。
门关上了。
“哼。”
宋明珂听到了轻哼声,起身绕到了屏风后头。
她伸出胳膊,搂住了男子的脖子。
沈承聿十分不满。
宋明珂像是安抚皇兄送她的小狗一样,摸着沈承聿的头发。
“怎么不开心了?”宋明珂道。
沈承聿闷闷道:“他老是看你。”
宋明珂放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
“看我怎么了?本宫不好看?”
沈承聿的脸上的肉都硬硬的,宋明珂感觉都捏不动。
肯定是个厚脸皮,她想。
沈承聿揽住妻子的纤腰,说:“好看。”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