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到——”
赵闯只觉得,今日所见这场面,恐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日光大作,山花烂漫,但是这一片静幽的景色,都成为了来人的陪衬。入眼便是一队穿着春景百花图的飞花卫,这些飞花卫大概有百来号人,人人骑着毛色鲜亮的骏马。地上灰尘厚重,马蹄踏来,便如烟尘滚滚,衬得这些神色冷淡的飞花卫好似天兵天将一般,前来问责触犯天条的罪人。
百花璀璨,绣在他们的袖子上、腰间,随着清风徐来,百花纷飞,似乎离很远都能嗅到那神秘的香气。
然而这还不是最吸引人的。
待到前头的副都统和百户们站定,这分成了两波的飞花卫便自觉分成了两行。赵闯见状,赶紧道:“快给长公主让路!”
“哗啦。”
赵闯手下的兵便很快散了开来,为飞花卫开辟出了一条空道。
杨潜牵着缰绳,上前两步,冷漠地看了看周遭其他人。他的身边,跟着飞花卫目前能够调动的所有都统,共计十一人。除了看管监牢的花辞,所有的都统,全部都在此处,在宋明珂轿辇的两侧,八字排开。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都统独有的服饰。和副都统不同,每个都统,都带着自己的名号,而他们衣衫上头绣着的纹样,就是他们名号所代表的花色。
衣冠整齐,腰间长剑不离身。
正如星云拱月一般,这些飞花卫都统,簇拥着高高的轿辇。轿辇如同一轮皎洁高贵的明月,升腾于周遭的星点之上,映得周遭五彩斑斓的霄汉,黯淡无光。
宋明珂穿着一身金红祥云鸾凤大翅朝服,手上拿着那把镶祖母绿摞丝纯金花鸟骨扇,戴着明珠八宝鎏金甲套的手闲闲地搁在了自己的腿上。轿辇颠簸,但是宋明珂头上的头面却未动半分,一如她的眼神,孤傲、冷漠,不可一世。
看着眼前仪仗的赵闯,心中凛然。
如果他没看过,他眼前的飞花卫,大概有六百人左右,而这些在前头开路的人,最小的官也是一个百户,在飞花卫之中那可是拥有着一些话语权的。
再看宋明珂身边那些都统——木莲、荼蘼、佛桑、祁连仙……就连平日里混迹在别处的金华卫,也全都在。而轿辇后头,便是这些都统带来的手下了。
浩浩荡荡,声势壮大。
赵闯咋舌。
看来这一次,长公主是真的要把秦敬给……
他还没想完,却见最前头的杨潜突然抬手道:“停!”
他身边的都统们,便立刻牵着缰绳,停止了前进。宋明珂的轿辇被轻轻地放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地上的杂草和枯叶被碾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都静默地,虔诚地看向这个年轻的女子。
杨潜来到轿辇旁边。他身上的服饰,和其他人的相比,略有不同。其他都统身上的百花都掺杂着些许银色的丝线,阳光映照下来如同水波一般。但是杨潜的不同,他身上那大片大片的百花簇拥盛开,肥硕的叶片更是以金线交织,璀璨高贵,与众不同。
他腰间并未佩戴长剑,而是别着一把九节鞭。这九节鞭的质感似钢非铁,鲜红的鞭穗随意地落了下来,和他腰间的玉佩碰撞在一起,微微晃动。
更为不同的是,杨潜头上的乌纱上头,还绘着繁复的无患子,正对应了他手下的无患卫。
这就是京城中独一无二的,在飞花卫拥有着绝对权力的指挥使。
此刻杨潜的眼角都透着一种淡薄与孤傲,他目不斜视,站在轿辇旁侧,伸出自己的胳膊,对宋明珂极其尊敬地低下了头。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刷”的一声,所有的都统、副都统和百户,俱整齐划一地后撤了一步,单膝跪地,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地上。平日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飞花卫,那些杀伐狠厉,对敌人绝对不留情的地狱修罗,就在这里,就在这安静的丛林中,在荒废的庄子前头,对轿辇上的女子,底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认真、恭敬,绝无一丝懈慢之心。
宋明珂伸出了手,搭在了杨潜的小臂上头。她的手指娇软,上头的蔻丹颜色鲜亮,但是杨潜却不敢有一丝颤抖,只是让宋明珂借着自己的力,缓步地下了轿辇。
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上,带着地上的叶片一道随着它舞动。
宋明珂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来到了赵闯的眼前。
赵闯有一瞬间的愣神。
在他的印象里,长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他从没想过拥有着那样一副蛇蝎心肠的女子,会是如此高贵典雅的一个人。
赵闯只是晃神了一下,便立刻反应了过来,把自己手上的兵器放下,对宋明珂行礼道:“末将见过长公主!”
宋明珂抬手道:“赵将军不必多礼。”
赵闯起身,看了看宋明珂身后那些面无表情的都统,便道:“不知长公主来此,末将唐突了,是末将的不是。”
宋明珂便道:“赵将军言重了,本宫此次前来,也没有告知给谁,将军不必道歉。”
“是。”
赵闯心道,早上临行之前,沈帅给他提了个醒,说要是长公主来了便全力配合长公主便是,看来这长公主和沈帅是联合起来一定要把秦敬给往死里坑了。
赵闯心中如明镜一般,表面上却道:“不知长公主需要末将为您做些什么?不瞒您说,沈帅已经下了令,末将愿全力配合长公主与飞花卫。”
“那便多谢赵将军了。”
宋明珂看了看地上那一堆死尸,微微皱眉。他这一皱眉,身边的杨潜便立刻招了招手,于是便有几个飞花卫上前,把这些残留的尸体给处理掉了。
而庄子里头的秦敬,听到了宋明珂的声音,便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就是插翅也难飞了,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躲在这里,绝对不能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