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动力推动的三桅帆船在水面上拖出粼粼波光,缓缓驶入宽阔的伦敦港。
港口上桅杆林立,四处可见大大小小停泊的帆船和商船。
来自各个国家的商人旅客们提着皮箱上上下下,赤裸着上半身的工人们忙碌地上货卸货。
浓白的蒸汽和沉重的金属碰撞声给这座城市港口增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只三桅杆帆船仿佛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在水面上发出浑沉肃穆的低吼。
的确伤痕累累。
船上的桅杆折断了两根,船的两侧都有大规模修补的痕迹。
看来这艘船在航道遭遇了不小的风暴,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幸运号?这样的损伤还能到港,真够幸运的。”
港口上,商人旅客和工人们纷纷驻足,好奇地扭头。
不仅是因为看到了这艘船身上遍布的伤痕,也因为他们看到了这艘船的桅杆背后,还有一根黑色的烟囱徐徐吐着白烟。
人头攒动的马路上,一架装潢豪华的马车缓缓停驻了下来。
“蒸汽机?”
花白头发的老绅士有些浑浊的目光透过车窗,疑惑地呢喃。
“没想到效率如此低下的机器,竟然会被用在跨洋航行的帆船上……东印度公司已经这么有钱了么?”
“爵爷,我记得您以前投资过东印度公司,现在看来,或许是时候再一次选择他们了。”身边跟着的助理也对那艘特别的蒸汽帆船感到好奇。
大航海时代以来,这片土地上的科技日新月异。
新的技术代表着新的行业,新的行业代表着新的机遇和大把的财富。
“唔,我更好奇的是,究竟要输出多大的动力才能推动这艘大船跨越海洋……按照蒸汽机的效率,需要烧掉的煤,大概比这艘船还要重个几倍。”
老绅士望着那艘独特的帆船,浑浊的眼瞳中闪出锐利的光。
“三桅帆船……蒸汽机是临时改的,嗯,是在途中遭遇风暴幸存之后改的。”
老绅士穿着剪裁考究的羊毛外套,洁白衬衫袖口装饰蕾丝,外紧贴着一件丝绸绣花马甲。
咚咚。
他拄了拄樱桃木制成的镶金手杖,庄重地起身。
“我想我需要见见这艘船上的某位乘客。”
鹰钩鼻的老绅士对着助手微笑。
“或许就是他改装了这艘帆船。”
“可是爵爷,”助手神色有些为难,“造币厂那边,威廉·布莱克威尔议员还在等您呢。”
“什么议员?”老绅士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冷哼一声,“我看他更认可自己南海公司董事的身份。”
历时十多年,皇家造币厂在老绅士的手中由一个腐败低效的机构变得高效严密。
而这位全伦敦最有权势的议员兼银行家威廉·布莱克威尔,想要让他放宽铸币标准,以更高效地铸造货币。
“五年前王位争夺战后,西班牙的国王想要扩张,夺回他们原有的领土。”
助手犹豫着说。
“国家正在准备接下来的战争,现在正是需要财政支撑的时候,或许布莱克威尔议员的建议是有道理的……”
港口上除了来往的商船旅客,还停泊着载满军需物资的军方舰船。
英国、法国、奥地利和荷兰组成的四国同盟,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战争,军需大幅上涨。
可没有金银,即使造币厂有再高效的机器都只是空转而已。
而老绅士费尽心思确立的铸币标准,又怎么可能随意松口?
那位布莱克威尔议员还提出了大量发行和金银等额的纸质票据,也就是纸币,以避免金银这样贵金属短缺的困难。
可老绅士却对此持保留意见。
虽然在急需财政的时候,国库的贵金属储备可能会有些吃紧,但要是用由银行发行的大面额票据来替代等额金属货币……
一旦伪造之风盛行或者银行信誉减损,那么那些被印出的纸张的价值就会瞬间归零。
“就算要筹措军费,也不急这一时。”
老绅士的注意力全被那艘独特的蒸汽帆船吸引了。
他提起樱桃木的镶金手杖,行动矫健地下车,穿越人潮,朝蒸汽帆船预备停泊的港湾走去。
……
幸运号。
伤痕累累的甲板上堆满了由铺满干草的木箱装载的茶叶、瓷器和丝绸。
这些货物大洋另一端的大清国出发,历时数个月的风浪颠簸才安全抵达港口。
虽然中途的那场风暴,差一点让这些来自东方古国的珍贵货物沉入大海……
托马斯船长抽着烟斗,逐个检视着货箱,默默地想。
真是太神奇了。
在那场近乎席卷天海的风暴中,“幸运号”的桅杆断了两支,甚至连船身都差一点拦腰断成两半。
可他们不仅成功从风暴巨浪中脱身,最终安全找到了停靠的港口。
还在一位东方医生的帮助下修补了船只、治疗了伤员……而这批货物,竟然也诡异地毫发无伤。
那位大清国来的医生,同样也是这批货物的主人。
在托马斯船长看来,这位医生一定拥有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
所以他才能够治好船员们的各种伤病、用改良后的蒸汽机修好帆船、甚至是保护他价值不菲的货物在足以摧毁整艘船的风暴中完好无损。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位医生,“幸运号”或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托马斯船长正想着,一位俊朗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年轻人长着一张东方面孔,身姿英挺,他来自大清国,却没有和那里的男人一样,将前面的头发全部剃光背后编起长长的辫子。
相反,年轻人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
对见惯了留金钱鼠尾辫的清人的托马斯船长来说,这样的打扮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托马斯船长眼前一亮,殷切热情地大跨步走过去:“秦翟先生!”
“托马斯船长。”秦先生微笑着握住了托马斯粗糙暗沉的手,开口是标准的英语。
“这次航行,真是多亏了您,如果没有您,我们可能已经沉进海里喂鱼了……”托马斯船长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最差,也得赔个精光。”
托马斯回头,看着这艘造型别致的“蒸汽帆船”。
面前的秦翟医生不仅医术高超,还精通工业设计。
风暴之后,推动“幸运号”一路抵达泰晤士河港口的并不是已经折断的风帆,而是秦先生设计的蒸汽机。
“有了您的蒸汽机,这艘船,怕是比之前更值钱了。”托马斯船长笑着说。
“这艘船上的蒸汽机已经快要耗尽了,”秦翟明朗地笑了笑,“但愿您的船买了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