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古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道:“哦,您是说简家庄那块地呀!嗐,您去的简家庄就不是原本的颍川长公主爵田,那块地是后来换的!您不觉得那块地离皇庄、离您和大长公主殿下的爵田有些远吗?”
“换的?”祁翀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虽然都在城南,但皇庄和各家王庄都在偏东的位置,但简家庄却在偏西的位置,之前没有注意这个问题,经杨希古这么一提醒,是有些奇怪。
“对呀!是这么回事,颍川长公主的爵田原本就在楚王庄旁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南侯做主将那块田跟韦家的一块田互换了位置,也就是现在的简家庄。”
“爵田也能换吗?”
“这个......呵呵......”杨希古讪笑道,“按理是不能的,毕竟这爵田将来是有可能要收回的。但他们私下里换,也没有上报宗正府,臣等也只能装作不知,反正宗正府是不认账的!”
“那就是说,如果朝廷要收回颍川长公主的爵田,收回的还是原来楚王庄旁边的那块,而不是现在的简家庄,对吗?”
“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私下里换呢?”
“这个微臣就不知道了。反正这笔买卖吃亏的是简家,韦家占了便宜。您想想啊,爵田都是熟田,产量高,容易耕作,而且说是一百顷就是实打实的一百顷,只多不少;可简家庄那块地嘛,微臣虽然没有亲自丈量过,可毕竟围着皇庄干一辈子了——不是微臣吹牛,一块地面积多大,臣围着走一圈说个数儿八九不离十——那块地臣估计最多八十顷,不会再多了,再刨去那座山头跟庄户们住的地方,能耕种的至多只有二十顷,所以呀,简家吃大亏了。”
“那简家图什么呢?”祁翀越发不解了。
“谁知道呢?或许两家情谊深厚?诶,说起这情谊深厚倒是真的,安南侯的母亲就是韦家的,简家二房夫人也出身韦家,好像就是老夫人的侄女,说起来跟安南侯哥儿俩也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嘛!”
再怎么情谊深厚也不至于私自赠送爵田吧,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是重罪!
祁翀对杨希古的说法不置可否,但还是感谢他提供了线索,送了他一份厚礼,杨希古再三道谢后离去。
杨希古走后,祁翀坐了半天,越想越觉得简家和韦家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他唤来小寇子吩咐道:“你去一趟通政司,送份请柬,就说今天中午孤要请韦乾度吃饭!”
从耳房出来,祁翀在院子里慢慢踱着步,就见柳忱带着一位年轻人往正堂而来。
“殿下,”在外人面前,柳忱从来不会失了礼数,“这位是渝津崔家嫡长子崔鸣,奉崔家家主之命前来送崔鹤投案,崔鹤现已羁押入狱,特来向殿下禀报。”
祁翀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那崔家嫡子崔鸣,此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颇有些成熟稳重的气质,见到祁翀后一拜三叩一丝不苟。
“崔世兄免礼。”因着柳明诚与崔家的关系,祁翀对崔家子弟也难免高看一分。
“殿下,家父有言,崔家管教无方,致使从弟干犯国法,实乃崔家之过,请殿下依律严惩,不必顾及崔家颜面。”
崔鸣话说的漂亮,祁翀听在耳中却颇不受用。
什么叫“不必顾及崔家颜面”?难道官府执法还本应该考虑崔家颜面不成?
又想到昨晚看到的崔家家产那个惊人的数字,祁翀便更觉得这话里充满了傲慢,倒有种居高临下之意。
当着柳忱的面他也不便说什么,随口客气了几句便让柳忱送崔鸣出去了。
靠在戒石基座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小寇子回来了,说是请柬已送到,韦通政答应准时赴宴。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祁翀出发赶往“第一楼”。
果然,韦乾度早已在门口恭候了,见到祁翀的马车忙上前行礼。
“殿下金安!”
“韦通政安!走吧,上去吧。”
此时酒楼已经开始上座,一楼散座已经坐了七八桌,几名食客聊天的声音灌进了正迈步上楼的祁翀耳中。
“王官人,你说这‘赎刑’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那得分对谁说了。对于我等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那这么说,梁相是为咱们着想了?”
“那也未必,你没听说吗?京兆府抓的人里也有梁相的亲戚,那你觉得他提议‘赎刑’是为了谁?”
“那要这么说的话,梁相是为他自己呀!咱们就是跟着沾点光而已。”
“要我说,管他是为了什么呢,对咱们有好处就行。”
“话不是那么说,如果‘赎刑’之议只是为了救梁相的家人,那等他家那位被救出来以后,这条政令是不是就要被废了?那我等瞎高兴个什么劲儿?”
“对啊,这么说也有道理,有这个可能吗?”
......
经过引导,舆论在朝着祁翀想要的方向发展,他几乎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上到三楼雅间,宾主落座,伙计们迅速将各色菜肴堆满了桌子便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二人及伺候的小寇子。
“韦通政,你跟鲁王妃是亲戚吗?”
“回殿下,臣跟鲁王妃虽然都姓韦,但不是一支,臣这支是北川韦家,王妃那一支是京兆韦家,几百年前就不是一家了。”
“哦,原来如此。来,吃菜、吃菜。小寇子,满上。”
“臣敬殿下!”
祁翀也不急着谈事,只是热情待客、聊聊闲天,倒让韦乾度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中愈发不安。
自从昨日简泽下狱,韦乾度就惶惶不可终日。韦家跟简家两代姻亲,彼此也算了解,他怎么也想不到简泽会谋害秦王和大长公主。更关键的是此事谁也说不好是否会牵连到韦家,他越想越怕,一宿没睡。今日无缘无故的,秦王殿下突然要请他吃饭,二人素无交情,如此敏感的时机突然请吃饭,他无法不多想,可又不敢不来,因此这一顿饭他吃的是战战兢兢,无比难受。
吃的差不多了,祁翀不再闲扯,开始切入正题。
“韦通政,安南侯府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殿下,简韦两家虽是姻亲,但算不上亲厚,简泽所为臣一概不知啊......”韦乾度连忙解释。
“不算亲厚?不算亲厚就白送块地给你?”
“送......送地?”
“私自调换皇庄爵田,你好大的胆子呀!”
韦乾度明白了祁翀所指,强自狡辩道:“殿下误会了,只是交换耕种而已,爵田还是安南侯府的,简家庄那块地还是韦家的,臣岂敢私自调换。”
“哦——这样啊,韦通政,你可知孤是在哪儿找到的刘文安和刘凭家人?就是现在的简家庄,按你韦通政所说,就是你韦家的庄子里!”
祁翀音量不高,但听在韦乾度耳中却有如晴天霹雳,他再也坐不住了,慌忙跪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殿下,臣确实不知情啊!那块地给了简家以后就是简家在管,臣从未去过呀!”
“诶——韦通政,你莫慌嘛,孤也没说你知情啊!快起来、快起来!”祁翀一手扶起韦乾度,继续道,“韦通政,孤有件事不明白,还请你不吝赐教。”
“殿下想知道什么,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简家为何愿意跟你换地,以百顷良田换八十顷薄田,他们不是吃了大亏吗?莫非简泽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你要挟他......”
“不不不,殿下,并非如此!这是简泽自己的要求!”
“简泽的要求?他疯了吗?”祁翀眉头大皱。
“他跟臣说这事儿的时候,臣也觉得他疯了!可后来他对臣说了一番话,臣便答应了。
他说他弟弟去世的早,二房又没什么产业,弟媳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颇为清苦,他想贴补二房一些费用,可长子简嵩偏偏小气地很,不愿意给婶母、堂弟多分一点家产,父子二人常为此争吵。因此他便想了个法子,以薄田换熟田,韦家得到那块熟田不是白拿的,每年的收成要分一大半给简家二房,如此一来,里外里臣倒没多得什么收益,收益都归了简家二房。殿下您相必也知道,简家二房夫人就是臣的堂妹,贴补自家妹妹,臣当然没有不乐意的道理,便按他所说将田换了。”
“这是何时的事情?”
“十几年前吧,大约——有十五六年了!”
“十五六年前简嵩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有能力反对他父亲分家产给他婶母、堂弟吗?那块爵田是他继承的,如果他反对分家产出去,那他焉能同意跟你换地?简泽这话你能信?”祁翀简直无语了,简泽的借口漏洞百出,但凡动动脑子都知道是在编瞎话。
“这——臣当时倒没多想,殿下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不对劲儿!”韦乾度似乎也明白过来了,眉头紧锁。
祁翀狠狠地瞅了韦乾度一眼,心中暗骂“老糊涂”,韦乾度显然也感受到了祁翀的不满,吓得低头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