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淮安此刻的状态就像一只刺猬,瞬间朝人竖起了满身尖刺!
甚至说到最后——
他眸中的光已经有些混乱了,哐的一声踢开凳子站起身。
“中州数十万亡魂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姓梅...不是,是姓梅。”
“你让我开解他...好啊,好,那我现在就去跟他说,我原谅燕西原谅岭南也原谅你们所有人,好不好?”
他绝望又防备的死盯着贺绛,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
脑神经疼的像是头骨要裂开了,叫他有种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的感觉!
身体潜意识告诉他得退到墙角去,好让自己能有个安全地方待着。
只有角落是安全的,至少身后有一层帐篷布...不算是空空如也。
“我说完就去死吧,我顺了你们的心意。”
“你们都没想让我活着,我知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这里的人。”
“......”
“梅...梅淮安......”
贺绛愣愣的看着那人往后退,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他被眼前人神志不清的状态,吓傻了。
“...根本就不是我该背负的,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我什么都不想要。”
梅淮安已经缩到了墙角,后背绷紧的贴在角落里。
两手掌心都紧贴着坚韧的厚牛皮篷布,反手捂在篷布上,指尖颤抖不停。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嗓音近似喃喃自语——
“你们好恐怖,你们所有人,好恐怖。”
“你们都想杀我,对不对?贺绛,贺兰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此时此刻,梅淮安眼前正浮起熟悉的梦境画面。
场景还是兵败那一夜,但那些人没有打斗厮杀...全在他周围站着!
足有数万人密密麻麻的把他一个人包围在中间!
他们所有人都面色惨白,浑身是血的朝他伸出手臂——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慢慢的,贺兰鸦也从这群人里走出来,还有贺绛,二妞,裴不知...这异世里的所有人!
他们都僵硬的朝他伸手,面色阴冷的喊——
杀了你,我们要杀了你。
梅淮安腿软的站不住了,他神情呆滞的倚靠着篷布缓缓滑落。
最后坐在地上用宽大衣袖把自己的双腿双脚都盖住,遮盖的动作十分狼狈又仓促!
他肩膀微颤,脸色迷茫的喃喃求饶,连视线都是不聚焦的!
“不要,不要,我没做错事...我不是梅淮安,我不是......”
“——梅淮安!”
贺绛终于能断定眼前人的状态不正常!
他急匆匆的站起身想走过去,可才刚走了两步——
墙角那人猛地抬眼凝视他!
少年脸颊苍白眸中满是防备和警惕...根本就不叫他靠近!
贺绛顿时慌了神,语气一轻再轻的道歉哄他。
“梅淮安,你,你别激动...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勉强你,你不去就不去啊,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往后再也不搭理燕凉竹,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坐下继续吃饭,我不跟你说话我不烦你...你坐下......”
“......”
似乎是他的安抚起了些作用,但又不足以把人唤醒。
梅淮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委屈的红了眼。
“你们就是想逼死我啊,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从一开始就没想叫我活,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留啊......”
“...算计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没有。”贺绛蹲下身子慢慢挪着往墙角移动,语气惶恐的哄他,“没有人算计你,没有的,你恨燕西我们就去打,渭北没有人算计你。”
“骗子!”
梅淮安冷了脸,用一种贺绛从没见过的仇恨目光直直盯过去!
“梅淮安...”贺绛迷茫了一瞬,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什么,“你,你是不是中毒了?”
“......”
墙角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
贺绛低语:“辽东的毒最出色,其中有一种称为哈哈香,你是不是中毒了...是那个医师下的手?你头疼吗?”
辽东的医师是整个金昭国医术最好的一脉,自古医毒不分家,自然制毒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贺绛跟辽东交手过,裴不知并没想对他们渭北兵将下毒手,就会用些不伤身的毒烟戏弄他们。
其中有一种名为‘哈哈香’的幻香,中毒之后会使人神志不清,做出许多荒唐的事。
贺绛见过有兵将中毒后以为自己是在洗澡,当着许多人的面就开始脱衣裳。
还有的人会以为自己在吃美味大餐,趴在地上啃野草。
也有的人会想起记忆最深刻的事,陷在当时的情景里出不来......
裴不知给这种会让人出丑的毒药起名为‘哈哈香’,他就是个恶劣到喜欢看人出丑的脾性。
而这种幻毒没有解药,熬过半个时辰后就会清醒的,也不会伤身害命。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贺绛安抚对方也是在安抚他自己,小声说,“你只要不伤害自己,熬过半个时辰就好了...梅淮安,梅淮安。”
“没有人要算计你,你也不要死,你不会死的。”
“梅淮安?”
“......”
贺绛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陪着,轻声呼唤了好一会儿。
可是墙角的人都不理会他,表情一会儿仇恨一会儿惊恐,没有一刻是轻松高兴的!
“你多想想高兴的事,你,你到底再想什么......”
“......”
而梅淮安此刻根本看不见贺绛,他只是耳边依稀能听见贺绛的声音。
可他此刻...根本就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声音!
这异世里的所有人都叫他害怕!
他喃喃的说:“走开....不要,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
贺绛不知道这句话是眼前人沉浸在幻境里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他犹豫着没动作,看人手指惊慌攥着衣摆往身上盖,似是要遮住全身!
想了想,他蹲着往后退开......
随后站起身离开厅堂,快步跑到梅淮安的屋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来。
很快就又返回厅堂这处小角落!
“梅淮安,我给你盖被子,你,你别有动作。”
贺绛耳边总听他念叨什么死不死的,生怕这人意识不清的时候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他不是没见过有兵将中毒后一头撞死的,这样的情况虽少但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