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找寻一角落坐下,与唐门之人相距有段距离,又没有太远,此刻他可没有与谁相谈或是好奇的闲情,还有三五日的时间,秦苏要抓紧养伤、恢复真气。
《太玄龙象》第四层,秦苏已隐隐感觉出此功法的霸道,真气在窍穴内盘旋如转磨,不仅可自主吸纳天地能量,更是大大加快了转化吸收、凝练提纯的时间,再配合《回春诀》,颇有鲸吞蚕食之意,可惜鳞片对吸纳真气的量亦在提升,并未缩短凝鳞的时间。不过这也是好事,这意味着窍内鳞片会根据自己实力的提高而不断提升,秦苏已经止不住期待八十一片鳞凝练完后会有怎样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众多人力的加持下,秦苏眼见着城内外快速地变化,繁多的器械率先散发出浓郁的杀机,冲天而起。
第二日,城内的忙碌依旧,烧火做饭、锻铜铸铁,木屑横飞、拆屋打井,涂泥防火,可城头上却一点点安静下来,从喧嚣到低语到沉默,紧张的情绪吞噬掉所有人。
这一日,有晋国文官不断搬至城头,分散到各防区驻扎,人人披甲佩刀,与众人无异,吃住皆在城头,将死战的决心推至顶峰。
秦苏也领到一副甲胄,只是拒绝了佩发的刀,自己的长枪要比这好用、耐用得多。
而搬至秦苏所在防区的官员却是一个古稀老人,而且左右两侧防区亦都是如此,三个老人似乎关系还很好,有事没事就凑到一块,在这安静中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却也没人去说什么。
第三日,天气阴寒,春风料峭,灰暗低沉的天空正是所有人的心情写照,压抑、窒息,城头上燃着的处处火堆烧得尤其旺,火苗进食的声音尤其响,风中的呼啸似乎是号角即将到来的预兆,呜呜咽咽,有些不祥的味道。
所有将士都是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吃,尽可能多一点肥膘支撑后面的消耗,而秦苏也终于恢复了真气饱满,除了第十窍穴内还在疯狂吸收真气凝鳞外,其他九个窍穴内的第十片鳞几近完满。
夜色如墨,风啸更甚,无人能眠!
突然,四面城头上先后传出急切的呼喝炸响天地间,“敌袭!敌袭!”
哗啦,铁甲甲片蓦然响起,所有城头将士迅速站起望向城外,此时方有一声低沉浑厚的号角声传来。
秦苏站在女儿墙上透过人群、透过垛墙望向城外,目之所及有一团巨大黑影向新曲城缓缓移动着,黑影逐渐扁平,映着身后的营寨愈发明亮。
没有嘶喊,没有冲锋,只有无数木制车轮发出辘辘的响声,以及莫名的沙沙声、咔咔声。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却依旧是恐怖的安静,直至盏茶时间后,有瘆人的凄厉声接二连三响起,很快便连贯不停。
“哎,年轻人,看见什么了?”那位古稀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秦苏身边,仰头轻声问道。
“敌人已经进攻了,不过速度很慢,应该是遭遇了铁蒺藜、陷马坑、壕沟之类,死伤颇多。”
“晚上进攻?什么也看不见啊?不上赶着找死呢吗?”老人疑惑不解,自言自语道。
城外传来几不可闻的弓弦声,却是稀稀拉拉,夹杂在凄厉声中。
“小张,小张,你听一下这是不是八牛弩的声音!”老人轻声喊道。
那名张校尉却生怕有人抢话般急忙道:“是,没错,稀稀拉拉还能传这么远,只能是八牛弩了,这应该是咱们的堡寨射的!”
“那不对啊,咋没听见反击呢,敌人咋不放箭?”
“哎哟,老大人,您可别乌鸦嘴,不放箭岂不更好。”张校尉语气谄媚道。
“你不觉得古怪吗?要你带兵攻城,你怎么打?”老人再次问道。
“肯定是先清理障碍、拔除堡寨,可呼延贼着急时间,应该会不顾损伤同时攻城!”
“也没听见弓箭声、投石声,这压根就没想拔堡寨嘛,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也没有人进攻到城前沟壕处,总不能全被陷阱拦下了吧,你给老夫分析分析什么情况?”
“这,这…,确实有点奇怪,若是专心清理障碍,可大晚上的也看不见啊?岂不比白天增加几倍伤亡?”张校尉也有些想不通,喃喃道。
漫漫长夜,在这令人惊悚的凄厉声中与费解的疑惑中陷入诡谲。
直至天色逐渐放亮,秦苏终于看清了城外的状况,顿时心若寒冰、僵硬当场,走在前方的乌泱人群哪里是什么军队,身无片甲、手无寸铁,男女老少皆有,分明就是普通百姓,其后则是持盾驱赶的军士。
呼延将一直在准备的事项中,这便是其一,收拢大批乞丐、流民,并将几座始终有二心的城池百姓全部抓了,一户可活一人,代价便是家中其他人去做攻城的炮灰,不去皆死。晋阳城百姓本该也是这样的下场,不是有二心,而是在呼延将看来,边关有兵便可,不需要百姓,只是被秦苏破坏了阴谋。
城头上传来怒不可遏的骂声,而身处城外堡寨的将士更是茫然无措,再也不忍将手中箭弩射出。
五里的的屏障地带,一夜间已被推进两里有余,那铁蒺藜被百姓脚下特制木屐、自身血肉清理,众人听到的咔咔声是木屐发出的声音,而后再有大量百姓推着造壕车紧随其后,车前装有挡板,刮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将一辆辆造壕车推入壕沟、陷马坑,亦推着车前已死或受伤的百姓,而推车的百姓再被身后的造壕车撞入壕沟,深两丈、宽数丈的壕沟肉眼可见被填充,泥土掺杂着血肉,禁锢着怨灵。
夜晚行动,目的只为让百姓看不见、看不清这地狱模样,不知而死。
天色放明后,有大量百姓被眼前之象惊吓,有人开始发疯似的向后挤去,可身后士兵持盾向前,将百姓生生向前推去,哭喊、痛骂、哀求、嚎叫,声音汇聚成海,淹没、裹挟着一切悲凄向深渊沉去,沉下了城下百姓的命以及城头士兵的心。
城墙敌楼中,众人目光皆是看向太后柳月荷。
“放箭!看我做什么?你们才是将军!”柳月荷大怒道。
一道道军令传出,城墙上八牛弩发出巨大嗡鸣,一根根近丈箭矢射出,穿过二里距离,透过盾牌扎入血肉,城外堡寨也再次发威,如同刺猬般向四周射出一拨拨箭雨。
老百姓愈发恐慌,本能的拼命向后挤去,身后士兵见状,抽刀砍之,然后有条不紊后退,有弓箭手迅速上前射杀,前后皆无生路,有百姓想起自己的家人,自知必死的情况下,越来越多人返身向新曲城奔来,有的被箭矢所杀,更多却是掉入沟壕、陷马坑中,无数鲜血浸入土中,染成大片大片的黑色。
号角声再起,城外屹立的数十土山上,罗列的投石车、八牛弩齐齐射出,直奔城外堡寨,那涂满猛火油的箭镞、石头燃烧着,拖着长长的黑烟将一座堡寨瞬间毁灭!
两座、五座、十座,敌军的前沿阵地迅速向前推进,而城墙上的众人却只能干看着,不计其数的民夫、辅兵、工匠在城外三里处开始土重新建起座座土山,一架架投石车、弩车被搬到土山上进行组装!
土山下,再有无数百姓推着造壕车行尸走肉般从后方鱼贯而出,以自身血肉清扫城下障碍。
城墙上再没有射弩的命令传出,因为没意义了,投石车最远堪堪一里,普通弓箭更是不过百余步射程,唯有八牛弩射程可达两里有余,射杀再多百姓又如何?消耗箭矢罢了,平添自责罢了,对敌军无法造成过大损伤。
呼延将步步为营,以远攻清理堡寨,以百姓清理障碍,这场仗还未真正开始,便已让新曲城将士、武者感受到敌方的残忍、狠辣,暴怒中掩藏着无力感。
“我秦川有话要说,小伙子们,怎么了?怕了?那请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是叛军再逼着你们的同胞送死,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百姓是死在叛军手里,你们,不恨吗?若这场仗不能胜,不仅我们会死,城内几十万我们的家人、同胞会死,还有更多的人会死,你们,不怒吗?这恨、这怒,要如何洗刷?是敌人的血!是叛军的人头!是呼延贼被千刀万剐!小伙子们,记住此刻的屈辱,那无辜人的债,是要靠我们加倍讨回来!血债唯有血偿,小伙子们,敢杀敌吗?要杀敌吗?想杀敌吗?那就燃起心中恨,焚尽敌人魂!”秦苏身旁的老人突然大声喝道,一百内卫督军齐声复述,再由下一防区一百内卫复述,声音远远传去。
“燃起心中恨、焚尽敌人魂!”一百内卫高声重复不已,直至全城将士齐声呼喝,如惊雷不止,轰轰隆隆。
“燃起心中恨、焚尽敌人魂!”
“燃起心中恨、焚尽敌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