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徒,莫敖两位大人,放心吧,至少目前为止流匪还没有劫掠过秦国官家。”龟翁所乘的马车有意落后,路过楚国车队时见景逸掀窗看来,轻声笑道。
景逸微微点头并未搭话,心中却瞧不上这个老家伙,以为真的可以和自己平等对话了?龟翁?时刻提醒做个缩头乌龟吗?
王淳注视着跃马扬鞭离去的众人,久久站立原地,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后,慨然长叹道:“雷气寒戈戟,军容壮武貔。”而后乐不可滋示意随行抬箱回城,心中很清楚这一万两会使得多少百姓面露笑颜。
楚使团一路小心提防,直至距离紫荆关百里时才稍稍放下心来,出乎景逸预料的是,秦使团并未直接返回有翼,而是主动表态愿一路护送至紫荆关。
“传令歇半个时辰吧!”景逸看着已是秋月高悬时刻,轻声道。
自有人领命而去奔向秦使团通传,在秦国境内的这一路,应该是景逸此生最为警惕匆忙的时候,几乎是三四个时辰才会略作停息,且打定主意绝不扎营过夜。
景逸也觉得荒唐,越觉得秦国积贫积弱、不值一提,反而对秦国流匪越是害怕,也许是被流匪所杀,死得太过不值吧!
就在楚国使团休息之时,紫荆关北城门大开,三千骑风驰电掣冲出,向北而去接应使团。
楚使团何曾料到会遇上流匪,根本不曾预备与紫荆关传信往来的隼雀,无奈,景逸只能在入秦前刻派人先行报信。
为何不能提前传信派兵前来呢?一是景逸只有途径传信楚都,此次武道大会惨败,再没说清楚之前,何有面目向楚王求兵尽显贪生怕死之念!其次景逸、屈轩均无调兵之权,紫荆关未有王命哪敢派兵,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时接应百里距离,这还是因为景、屈两族姓氏。
“非是我心狠,不见血不为兵,此时还有公平之战,未来可不再有此等好事了。”辛漠喃喃自语,看向身后一千老卒,两千屠戮营掺杂的新兵,拔刀出鞘,厉喝道:“杀敌!”
北上的三千楚军遥遥看见前方微亮中涌现一道粗重的黑线,楚军主将放缓马速,眼见对方笔直冲来,速度越来越快,有些左右为难,若战,私自统兵出关必被楚王知晓,定会重罚,可若不战,因此导致使团伤亡,自己见死不救更是死罪难逃。
楚军主将稍作思量后,陡然高喝:“准备迎敌!”
辛漠挥手变阵,一千老卒分作两排变作尖角之势,辛漠身在最前,两千新兵随之而变,各自跟在老卒身后。
两道洪流沉默无声,却又声势汹汹悍然相撞,巨大的冲撞下人马纷飞,骨裂声隐没在马嘶蹄踏,金石脆响之中。
冲刺、拨转马头,冲刺,拨转马头,以最机械平静的动作做着悍不畏死的事,生死不过一瞬,当楚国主将被辛漠一刀劈死后,残存不足千人的楚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辛漠抬手示意莫追,轻伤老卒带着新兵迅速打扫战场。
不时有新兵喘着粗气低声向身前老卒问道:“为何不用弓弩啊?岂不可降低许多伤亡。”
老卒们的答案出奇一致,“第一次杀人得用刀,这是新兵加入屠戮两营的仪式!”
此战老卒战死过半,剩下的亦是人人负伤,其中不少都是为新兵挡刀而伤亡,这仪式浸染着敌人尸骨和同袍血肉的残忍。
两支使团刚休息不过盏茶时间,四面八方轰隆隆的马蹄声大作。
季尚飘身而起落在秦王马车旁,而其他秦国随从却是迅速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动作无比丝滑。
景逸不由心中大骂,这么连贯的动作,老不死的跟我说从没碰见过流匪?
当剩余一千五百余楚军将车架层层护住时,武行秋率三千人马已来至近前。
“呀呵,秦国使团怎么也在,穷鬼,走走走,赶紧滚蛋!我们截的是楚国使团!”武行秋语气不满,大声喝道。
转头看向被楚军牢牢围在中间的马车,武行秋继续道:“胖子,胖子,你在没,出来见见啊。”
“哼,你们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此地距离我楚国紫荆关不过百里,十万大军顷刻而至,还不速速退去!”景逸在马车上冷声斥道。
“顷刻?是多久时间,一息?一盏茶?一炷香?死胖子,你报个具体时间,老子在这等着,要是来了,我带兄弟们立马走,要是没来,老子把你脑袋摘下来当球踢!”武行秋无赖道,一副笃定景逸胡扯的模样。
“你!大不了鱼死网破,和你们拼了就是!我等出事,吾王必派大军围剿尔等,何故自取灭亡!”景逸色厉内荏道。
“哎哟,您是哪根葱啊,鱼肯定死,但网破不了,派军围剿?哈哈,你要是有这本事,我是你亲老子,要是不行,你得改口叫我爷爷!”武行秋夸张大笑,肆无忌惮羞辱道。
“突围!回紫荆关!”景逸大怒,恨不得立马将此人碎尸万段。
“哼,兄弟们,听好了,谁都能放跑,马车里那个胖子必须留下,老子要一刀一刀剐了他!”武行秋拔刀高喝道。
一道人影突然激射武行秋,正是楚国六品参赛选手张哲,看来是想擒贼擒王。
武行秋一声怒喝,双手握刀直劈来人,二人硬碰硬交手一招,武行秋座下马匹不由嘶鸣小步后退,张哲亦是飘身而退,同时一片弩箭已直奔张哲而去。
张哲大袖飘摇,将身前弩箭拂去,落在景逸马车旁低声道:“左徒大人,那厮也是六品!”
景逸又恼又惧,流匪首领竟是六品,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张哲的举动换来了流匪们纷纷拔刀举弩,大战,不,应该是针对楚军的围杀一触即发,上次便见识过这帮悍匪的战斗力有多强横。
“等等,等等,各位好汉听老朽一言!”龟翁却突然从马车中钻出,声音颤抖道。
“嗯?这不是大司徒吗,你有何事?”武行秋面露惊诧道。
“各位,何必如此,尔等看起来也不是嗜杀之辈,不如放下刀兵好商好量,不一定非要生死相向嘛。”龟翁高声说道。
景逸这才松了口气,因身份原因出言不得不硬气,但不意味着景逸想死。
“大司徒所言有理,兄弟们都是刀口上过日子的,没谁想丢了性命,只要放下武器,我保证一人不杀,只为财,不图命!”武行秋闻言一笑,轻声道。
“首领,您这就开玩笑了,楚国使团又岂敢把性命就这么交在你们手里。”龟翁又道。
“呸,我说话算话,你自己说,我什么时候伤害秦国当官的了,还不是因为你们懂事听话!”武行秋不屑道。
“这…”龟翁面露尴尬,咬牙继续道:“那就互相有诚意,首领先放左徒、莫敖两位大人走,若尔等食言,大人也会替使团众人报仇!”
景逸、屈轩二人心中一热,突然觉得这老家伙很上道,不由感动,瞧瞧,这本该是自己人开口说出此话,不料反而是秦国司徒帮忙斡旋。
“行,我又不是非要杀人!放那辆马车走,嗯?等等,把身上钱财全部留下,接受搜身!”武行秋耳边传来龟翁训斥,急忙改口。
“搜身可以,但不能你们搜,老头子代劳可否?”龟翁不待景逸开口,率先答道。
景逸想想并未阻拦,一心想着赶快离开这里。
“行,下车,让我看着搜!老实点,一旦耍猫腻,我会把所有人扒光后再放走的!”武行秋点头道。
武行秋看着厚厚一沓银票从二人怀中掏出,听着耳边传来的话直骂老狐狸真贪,嘴上却是说道:“还有玉带、玉佩等饰物!取下后,换乘大司徒的马车走。”
龟翁却要求自己亲自相送,待已看不见后方众人后,景逸、屈轩才松了心神,急忙向龟翁道谢。
“二位大人,惭愧,万望二位大人回国后说服楚王出兵,剿灭这帮贼子,秦国必将重谢二位大人。”龟翁却眼神湿润,心痛道。
“司徒放心,此等奇耻大辱,定不会饶过这帮流匪。”景逸恨恨道。
“二位大人,快走吧,老头子这就下车,万一他们追来,我还等阻挡一二。这是仅有的一点银钱,二位大人莫嫌弃,拿上以备不时之需,也好过被贼人拿去。”龟翁将二十万两银票取出放在车厢,在景逸二人注视下,颤颤巍巍下了马车,身形萧瑟向后方走去,景逸二人见状不由感叹。
楚国使团众人见两位话事人都已经走了,再无抵抗念头,将武器、盔甲、马匹、钱财留下后,果然放他们离去。
待楚国使团消失黑暗中后,武行秋赶忙屁颠屁颠儿跟诸位同僚一一见礼,颇有些不好意思。
“钱财全部上缴国库,马匹、甲胄由大司马安排。回宫!”秦王淡淡道。
闻言,队伍面貌焕然一新,井然有序,气势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