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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珍在儿子的劝说下,吃了半块儿点心,剩下的半块儿,都掰开喂给了小孙子。

娘俩一边说话,盛希平一边从包裹里往外倒腾东西。

给别人家买的,早都寄了回来,自己家的,盛希平没往回寄,自己背回来的。

沪市这样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时髦的商品很多。

难得去一趟,捎点儿衣裳、鞋子、手表等东西,在正常不过了。

娘俩把东西都分类整理好了,放起来,时候也就不早了。于是张淑珍让盛希平看着俩孩子,她去做饭。

这个时节,林场正忙着呢,植树造林、护林防火,盛连成也不得闲,跟着上山去了。

前川中小学除了低年级还有今年要高考的学生之外,其余的也都去山上植树造林了。

所以中午就只有张淑珍和盛希平、盛希康在家吃饭,简单做点儿就行了。

吃过午饭,盛希平也没歇着,先去了那些让他帮忙捎东西的人家。

东西已经提前寄回来了,盛希平得过去跟人家对对账,剩余的钱,或者他垫付的钱,每一笔都在账本上。

不管谁家,也不管平日里相处的如何,感情是感情,账目归账目,这个不能混为一谈。

能托盛希平买东西的,多数都是相处关系很不错的人家。

关系差的,张淑珍根本不会给儿子揽这些活,免得麻烦。

盛希平大老远的给买了东西,还给寄回来,人家都感激的很,剩余的钱都说不要了。

盛希平哪能占这样的便宜啊?账目算清楚,剩余的钱分毫不差的给人家,这才告辞离开。

傍晚时分,上山干活的都回来了,盛连成一进家门,见到大儿子,十分高兴,忙拽着儿子,打听老家的事。

“爸,老家那边都挺好的,我爷我奶体格都不错,他们都挺惦记你,说是让你有空了回去看看。”

两边一直通信有联系,大事儿都知道,盛希平就简单说了几句。

“唉,说的轻巧啊,这一大家子,咋回去?回去一趟得不老少钱呢,可舍不得。”

盛连成听了,叹口气,他倒是想呢,客观条件不允许啊。

这边盛希平陪着父亲唠嗑,那头盛希泰几个瞧见了盛希康手腕上的表,知道那是大哥买给三哥的。

几个孩子都眼巴巴瞅着大哥,想知道大哥给他们带啥了。

盛希平一看这样,忍不住就笑,于是跟张淑珍说了声儿,把柜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这是给你们的。”

盛云芳盛云菲姐妹,是两双凉鞋,一件粉色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

俩丫头都十六了,正是爱美的年纪,见着漂亮裙子,眼睛都直了。

“两条裙子颜色和款式都不太一样,你俩换着穿,鞋子各自穿各自的。”

盛希平特地买了两条不一样的裙子,俩女孩个头身材一样,正好换着穿,等于多了件衣裳。

“谢谢大哥。”

可把俩女孩高兴坏了,盛云菲选了淡黄的裙子,盛云芳选了粉色的,俩人抱着裙子和鞋去了北炕,稀罕的不得了。

“老六,这是你的,一双新球鞋。”盛希平把一双白色镶红蓝条的球鞋,放到了盛希泰面前。

“哇,这鞋好看,大哥,你太懂我了,我就想要这样的鞋呢。”

对于男生来说,一双漂亮的球鞋,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盛希泰抱着鞋,乐得直蹦。

“也就是你大哥宠你,还给你买白色儿的球鞋,就你穿鞋那个废东西劲儿,再好的鞋到了你脚上,也穿不了多长时间。

我可告诉你啊,穿鞋在意点儿,别成天胡作,球鞋穿埋汰了自己刷,我可不管你。”

张淑珍正好端饭菜进屋,见着小儿子那高兴劲儿,就忍不住要打击他。

盛希泰正美呢,才不管老妈怎么说,“知道了,妈。”盛希泰答应一声儿,抱着球鞋就去一边儿美了。

“爸,我给你买了两件衣裳,还带了一条凤凰烟回来。

那烟说是沪市最好的了,我也不太懂,反正买了几条。”

盛希平给弟弟妹妹们都分完了东西,转回头对父亲说道。

“唉,给我买干啥?我成天干活,穿上不都一样么?

那烟啊,留一盒给我尝尝啥味儿就行,其余的,你留着走人情啥的吧。”盛连成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

儿子心里有他,每回出门都给他带东西,盛连成能不高兴么?

可是这过日子,就得俭省着点儿,大手大脚花钱容易,挣钱却难,所以盛连成多少还得嘱咐儿子两句。

“爸,我买了好几条呢,这条就是留给你抽的。不要紧,钱花了咱再挣呗。”

钱是啥啊?在盛希平眼里,钱特么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呗。

上辈子攒那么多钱,还没等他好好享受呢,两腿一伸嘎了。

这辈子,有钱该花就花,真不用那么省。

“行了行了,你们爷们儿唠完没?唠完了赶紧吃饭啊。

等会儿听广播的又来了,我估摸着维国建设他们也得过来,咱赶紧吃饭吧。”

张淑珍做好了饭菜,招呼大家伙儿洗手吃饭。

果然,就像张淑珍说的那样,这边还没等吃完饭呢,王建设、陈维国、高海宁几个就全都来了。

一进院子,高海宁那大嗓门儿就开喊,“希平,希平,在家没?”

以前,高海宁管盛希平叫哥,自打俩人都娶了媳妇之后,这就成连桥了。

唐凤英比周青岚大,按理,盛希平就得管高海宁叫姐夫。

可俩人都嫌别扭,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儿,叫啥姐夫妹夫啊,干脆直接喊名儿算了。

“在家呢,饭还没吃完,你们咋这么快就过来了,吃饭了没?要不然一起吃点儿?”

盛希平一手拿着块儿饼子,从屋里出来,跟众人说道。

“吃完了,吃完了,进家门就吃饭,听说你回来了,吃完饭就往这头跑。”

王建设笑笑,一边说,一边迈步往屋里走。

众人就进屋,跟盛连成和张淑珍打了招呼后,坐在北炕上。

这头盛希平赶紧吃了饭,也过来跟众人唠嗑。

这群人都没怎么出过门,顶多也就是回过老家,他们对沪市都特别好奇,围着盛希平就各种打听。

陈维国不光好奇沪市啥样,他最关心的是弟弟的腿什么情况,大概啥时候能回来。

“我走之前,陪着民子和叔去假肢厂,试了样品,感觉还行,挺合适的。

假肢厂的师傅说了,他们会尽快给做出来。要是加上训练的话,我估计还得一个月左右能回来吧?”

盛希平大致估算了一下,感觉差不多还得一个月。

“别管一个月还是俩月了,只要能安上假肢就行。

往后民子就不用成天一条腿蹦了,走路方便,形象也好看,这是好事儿。多等点儿时间也行,值。”王建设他们都说。

说话间,盛家人也都吃完饭了,赶紧收拾下去。

没多会儿,左邻右舍不老少人,都来盛家听广播了。盛希平瞅了瞅,好像没有往常的人多。

“哦,对了,永平家,也买了台收音机。

他不是订婚了么?秋天结婚,人家姑娘要求得有收音机,正好赶上前些天攒够了票,赶紧就去买了台回来。

不少人都去他家听广播了,所以来这边的少。”

王建设看了眼盛希平,猜出来他想什么,于是解释了句。

盛希平点点头,收音机不贵,以林场各家来说,其实买的起,就是票不好淘登。

等以后放开了不要票,家家户户都能买收音机,也就不用成天去别人家听广播了。

今天来盛家的人,可不光是听收音机,最主要的是跟盛希平打听沪市啥样儿。

对于这些成年在山窝窝里劳作的人们来说,外面的世界对于他们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们捞不着去沪市,就只能跟盛希平打听打听,从盛希平口中,去感受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五月初,正是林场造林和防火的关键时期,所以盛希平回来第二天,就直接上班去了。

盛希平依旧是负责保卫植树造林学生们的安全,正好他背着枪在周围巡逻,遇见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处理。

顺便,也可以打点儿猎物啥的,开春没菜吃,正好打打牙祭。

植树造林有时间限制,每年就忙那十几天,忙过之后,孩子们继续回学校上课。

职工和家属们稍微休息几天,又要进山薅牛毛广了。

今年盛希安出去念书不在家,盛希康要备战高考不能耽误时间,所以就只有盛希平和盛连成爷俩进山薅牛毛广。

盛连成爷俩上山薅菜,张淑珍在家要照看俩孩子,还要揉牛毛广、洗衣服做饭。

没办法,就只能把俩孩子都放在外面照看。

盛云芳盛云菲俩丫头早起去河边洗衣服,上午课间操的时候回来搭把手揉牛毛广、哄孩子,中午放学了赶紧回家来做饭。

好歹一家人齐心,忙忙碌碌的这一季牛毛广算是过去。

等牛毛广都干了,林场商店代理收购,大家伙儿都把干菜送去卖掉。

今年价钱又涨了点儿,不过盛家却只卖了一千刚出头,毕竟是少了俩劳力干活嘛,少卖钱也正常。

正好这个时候,陈世良和陈维民父子俩,从沪市回来了。

爷俩下小火车往家走的路上,好多人都看见了,谁瞅着陈维民,都惊呼出声儿。

“哎呀,你看看维民,这么一收拾,多俊的小伙子啊。

还别说啊,这假肢一安上,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一样,没区别。”

“就是啊,你看看,这多精神的小伙儿,走到哪儿,人家不的说咱好模样啊?”

“那当然了,你看看孩子现在走路,多溜到啊,这哪能看出以前一条腿蹦的模样了?”

安上假肢的陈维民,成了前川林场的热点,好多人都围着他们爷俩,七嘴八舌的议论。

经过这一次出门安装假肢,陈维民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以前要是这么多人围着他议论,指指点点,他肯定自卑又敏感的甩脸子就走。

可是这将近三个月的大城市成活,让陈维民的心胸宽阔了不少,面对周围人,也从容镇定了许多。

如今的他,可以坦然的面对任何人。

到家的当天晚上,陈世良领着陈维国陈维民,拎了不少东西,来盛家谢盛希平。

“希平啊,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民子去安假肢,我们是真想不到这些。

你看,民子这假肢安上了,就跟好人一样,也看不出啥了。

昨天我们去局里找领导签字报销费用的时候,领导还说了,要开会商议一下,先给民子一个临时工的名额。”

陈世良一脸的不好意思,之前盛希平提这事儿的时候,他不同意,还领着陈维民去省里找了一次,也没啥结果。

没想到这刚安上假肢回来,局里就说要给个临时工名额了。

有这个临时工名额,以后转正就大有希望。

“叔,我都说好多回了,不用这么外道,我跟维国、民子,我们是一小儿长起来的,自家兄弟的事儿,我能帮肯定尽量帮。

主要是民子这一安上假肢吧,形象上好看了,人家局里头肯定也会有考量。”

临时工的提议,周明远之前就说过,局里开会讨论没通过。

这回,是杨局长亲自提起来的,十有八九能成。

“我一直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民子是人才,以前就是限制在形象上了。

现在这一收拾,多俊的小伙子啊,形象好了,再有个工作,过两年说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盛希平瞅着陈维民,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欣慰。

陈维民蹦跶了十来年,为了行动方便,裤子右腿要不就是特地做短的,要不就是正常裤子右腿系上。

如今,总算是穿上了正常两条腿的裤子,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乍一看,哪能看出来这是个残疾人啊?

陈维民被盛希平的话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哥,你又笑话我了,莪这样儿的,哪有人乐意跟我啊?”

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啥不懂啊?心里能不想么?

可陈维民知道自己啥情况,从来不干奢望什么。

他就寻思着,熬几年,等着工作落实了,要是有那个缘分,找个同样身体有残疾的,或者是离婚带孩子的女人。

只要是不嫌弃他,俩人一起过日子就行了。

“瞧你这话说的,咋地?你比别人差啥啊?

论才华论学识,咱林场年轻的里头有几个能赶得上你?论人品论相貌,咱也不输给旁人。

再说了,你手巧,家里家外这些活都会干,啥都难不倒你,咋还就找不着个媳妇了?

指不定将来啊,你能娶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呢。”盛希平笑了起来,给陈维民加油鼓劲儿。

陈维民形象的改变,让他整个人都自信了起来,回家第二天,他就去学校教课了。

正好,这时候学校快要期末了,要印卷子。

这年月的考试卷,都是各个学校自己刻钢板,自己印刷的。

陈维民写了一手好字儿,以前在曙光中学念书的时候,跟老师学过怎么刻钢板。

他就教音乐和美术,空闲时间多,就去帮着刻钢板,印卷子。

陈维民刻钢板印出来的卷子,谁见了谁夸,大家伙儿都说,这是前川林场这些年以来,最好的钢板字儿了。

恰巧,学校一位老师的爱人,正好就是林场工会主席赵向阳。

赵向阳听媳妇这么一说,特地去学校要了份儿卷子看,看完之后爱不释手。

“老王,跟你商量个事儿啊,你们学校那个代课的陈维民,先借我们工会帮帮忙,写个材料啥的。”

赵向阳直接就去找校长王俊生,跟人家商量。

王俊生一听这话,瞪起了眼睛来,“你说啥?我们学校的老师,凭啥你就借走啊?

维民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别管是不是代课的,那也是老师。

人家教课教的挺好,我还打算秋天让他带班当班主任呢,你借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你看,你这人咋这么小气呢?

你们学校还有几天就放假了,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工会帮帮忙咋地?

等着开学了,再让他回来教课呗。”赵向阳也不恼,笑呵呵的跟王俊生掰扯。

“听听,听听你这话,当初是谁说,维民不是工人,进不了工会的?哦,现在又来借人了?不借。”

王俊生才不上当呢,借人?就怕是刘备借荆州,一去不还了。

他可不傻,好不容易找着个教课好的老师,坚决不能放。

“哎,你别光说我啊,当初王书记说,要把维民安排到学校当代课老师的时候,你也不同意来着。”

揭老底儿嘛,谁不会似的,赵向阳也提起了当初王俊生不肯要陈维民的事。

这俩人都四十来岁了,为了争个人,竟然像小孩吵架似的,互相揭老底儿,那情形,别提多好玩儿了。

俩人各自一琢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我跟维民商议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吧。要是他乐意的话,就去工会帮一阵子。

咱可说好了啊,他只是借过去帮忙的,等着我们秋天开学了,你还得还回来。”

最终,王校长妥协了。

就这样,王校长和赵主席去找了陈维民,跟他说去工会帮忙的事。

陈维民不在乎干啥,他只想要一个认同,有一个让他发挥的平台。

所以得知赵主席让他去工会帮忙,他就点头同意了。

那时候林场的宣传工作还是很多的,陈维民到了工会,帮忙写材料、刻钢板、印刊物,每天都忙碌的很充实。

经他之手写的材料送上去,得到了上级领导的夸赞,而他刻板印出来的刊物,也是受到了工会和林场领导的一致好评。

同时,林场新任的团总支书记,也不断的找陈维民谈心,开导和鼓励他,并且引荐陈维民进入团组织。

有这么多人的鼓励和肯定,让陈维民的人生,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他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积极向上,对未来也充满了期许。

工作之余,陈维民开始动笔,创作文字。

陈维民的变化,全林场的人都有目共睹,盛希平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对此,他还是挺欣慰的。

当然,此时的盛家,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那就是,盛希康要去参加考试了。

七八年的高考,恢复到了七月份,七号八号两天,要是考外语相关专业,九号加试外语。

盛希康比盛希安多复习了大半年的时间,而且,周青岚和盛希安在各自的大学里,都淘登了不少的复习资料。

尤其是周青岚,她本身在东北师大,接触这些更多,特地给盛希安抄了不少复习材料和习题。

有大嫂和二哥帮忙,加上盛希康肯下苦功夫,接连几次局里举行的模拟考,盛希康都名列前茅,成绩非常好。

学校老师,对盛希康寄予厚望,时常鼓励他安抚他,让他一定稳住了心思,好好考试。

盛希康参加高考,这也算是盛家的大事了,家里人商议了一下,还是由盛希平陪着盛希康一起去松江河,参加考试。

五号这天上午,林场安排车,送参加高考的考生去松江河。

今年林场参加高考的考生不少,除了应届的高中毕业生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去年参加高考落榜的知青。

不少人落榜了不死心,复习一年,继续报考,这其中,就有王家川家的大儿子王天庆。

去年王天庆复习的时间短,没考上,他不死心,就跟知青队请了假,安心在家里复习,今年再次参加。

参加考试的人多,林场用了通勤车,载着满满一车人赶赴考场,奔向未知的人生旅途。

考生到了松江河,多数都投亲靠友,少数就住在旅店里。

周明远早就说了,让盛希康住在周家,盛希平也没矫情,领着弟弟去丈人家住着。

王春秀特地请了假,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给盛希康接风。

六号看考场,七号考试开始。

盛希平别的做不了,送盛希康进了考场之后,他就背着东西,去镇上收购站,把这一阵子攒的皮张和药材等都去卖了。

盛希康没报考外语专业,所以不需要加试外语,只考了两天就结束。

等着最后一科考完,盛希平和周明远这才敢问考的咋样。

“应该是还行,那些题我感觉都做过,有不少题型都是嫂子给寄来的资料里面的,就是稍微变一变,很简单,都能做上。

那作文也还行,我都会,写的也挺顺。”盛希康自己感觉着还行,挺有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