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乱糟糟的京城
天快要亮了。
一阵寒风吹过，雪花稀稀落落飘了下来。
城楼上的灯笼依然点着，安定门城楼在灯光中显得格外高大。
好多人，城门下的雪地上站满了等待进城的百姓，他们在风雪中排着队，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全望向安定门此时尚未打开的城门。
城外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百姓，把守将和守城士卒都吓坏了。
安定门守将：“快！立刻通知步军衙门和兵部，让顺天府的人来。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打开城门！”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德胜门、朝阳门等几处城门。
一匹匹快马向皇城奔去！
皇城
乾清宫
天还没有亮透，殿门咔呀一声打开了。
乾清宫总管太监戴权在前面打着灯笼，护着建武帝走进了殿门。
上书房内灯火通明，早早地就烧了两大盆炭火，温暖如春。
建武帝在御案前坐下，戴权连忙从隔间提来铜壶把茶水沏上。
“陛下，首辅来了。”外殿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
建武帝：“进来吧。”说着，端起茶碗，连喝了几口才放下。
内阁首辅宋成良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建武帝：“免礼，赐座。”
“是。”戴权连忙从隔间搬来一把椅子摆在御案的左侧，宋成良又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戴权又给搬来了一个矮几，然后沏了碗茶。
宋成良欠了下身子，对建武帝说道：“启奏陛下，臣昨夜召集所有值夜官员大体算了一遍，除去工部因为京畿受灾不能削减预算之外，户部、礼部、吏部和刑部共可以减出三百万两。”
建武帝立刻望向了他：“怎么没有兵部？”
宋成良沉默了片刻：“兵部的预算不仅不能削减，还要增加，而且还要补发勇卫营二十一万军饷。”
建武帝一惊：“怎么回事？”
宋成良：“勇卫营属于边军，每人一年有三十两的饷银，而京营却是二十二两。这还只是普通士卒，高级军官差的更多。贾琥的军饷是忠靖侯史鼎的两倍还多。”
顿了顿，“那些并入勇卫营的原京营士卒去年一直领的是京营的军饷，这笔钱必须补上。另外，勇卫营明年的军饷大概要两百六十万。”
建武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当初之所以会将勇卫营划入边军序列，一方面是对贾琥军职上的补偿，还一方面就是当初的勇卫营只有八千余人，这才半年就暴涨到了八万余人。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一片沉默。
戴权咳了一声。
宋成良接着说道：“臣和兵部几位官员又重新细算了一遍，兵部的预算不能削减。”
建武帝轻叹了一声，他之所以让宋成良连夜核算六部报上来的预算，就是为了削减出一笔银子用来应付两淮之乱，他昨天想了一天，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将江南大营调离江苏，另外还有长江水师。
有他们在，就是勇卫营和辽东军这样的精锐都过不了长江，更何况是一群连虾兵蟹将都不算的乌合之众。
所以他决定先收拾了两淮，之后视情况而定。
原本以为能减出四百万，没想到又杀出了一只拦路虎。
户部、礼部、吏部和刑部削减出来的钱刚好够勇卫营的军饷。
天慢慢亮了，建武帝抬起了头，对戴权说道：“召内阁和六部官员前来议事。”
戴权：“是。”退了出去。
这时，外殿又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声音：“陛下，顺天府尹来了。”
建武帝一诧：“进来吧。”
片刻，顺天府尹李明博躬着身子碎步走了进来，“臣参见陛下！”
建武帝：“什么事？”
李明博：“启奏陛下，城外来了许多灾民。”
建武帝和宋成良对视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李明博：“臣亲自出城问了，这些灾民都来自刚刚疏通了官道的周边几个州县，当地官府的粥米不够，这些人便都来到了京城。”
建武帝眉一拧，正要发火。
宋成良连忙抢过话头：“既是这样，你从官仓先急调些粮米，赶快设粥棚，千万不能再饿死人了。”
又对建武帝说道：“这场雪灾来得太突然了，年底了，各州县官仓本就没太多的存粮，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大喜的日子，内阁行文教戒就是了。”
建武帝点了点头，又见李明博一脸的忧虑，问道：“怎么了？”
李明博：“臣已经命人在各城门外搭建粥棚，只是，这么多百姓该如何安置？瞧这天气，肯定还有大雪，夜间呵气成冰.....荒郊野外也没个避风的地方.....臣斗胆请陛下下旨让灾民进城！”
听了这话，宋成良冷下脸来：“这么多人，都进了城，怎么安置？”
李明博低下了头。
建武帝望了望脸色不太好的宋成良，接着淡淡一笑，对李明博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李明博望了宋成良一眼，咽了口唾沫，答道：“大相国寺，各处的道观，还有几处闲置的军营，都能安置大量的灾民。另外，裴党案，东城又空出了十几处三进大宅，都可以让灾民住进去。”
宋成良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伱在说什么！年底治安本就不好，这个时候放灾民入城无异于火上浇油。”
李明博：“这.....总不能让他们冻死在城外吧。”
宋成良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在指责老夫？！”
李明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言不发。
“好了！”
建武帝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对宋成良说道：“你这个学生好！这才是父母官该有的样子。”又把目光转向李明博：“起来吧，起来说话。”
李明博叩了个头，站了起来。
建武帝想了想，说道：“你老师说的不错，不过灾民也要安置。这样，将灾民集中安置在一起，让兵马司多安排军士帮忙维护治安。”
“遵旨。”李明博振奋起来。
建武帝：“去吧。不要再饿死一个人，冻死一个人。”
李明博：“是。”躬身退了出去。
宋成良心中一叹，城内能随意走动的兵马本就不多，人少了就会有疏忽的地方，希望不要出问题吧。
戴权走了进来：“陛下，内阁和六部的官员来了。”
建武帝：“进来吧。”
............
荣国府
一辆马车停在新开的角门外，不远处，薛蟠正指挥小厮们将一只只箱笼装到大车上。
这时，几个薛家婆子抬着一只小暖炉从角门里出来。
“怎么才放暖炉？”薛蟠走过来问道。
婆子：“奶奶还在姑娘屋里呢。”
一阵沉默之后，薛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接着攥紧了拳头。
另一边，宝钗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床上摆放着一件簇新的粉红色印花的立领长袄。
房间内只剩下了薛姨妈和宝钗这对母女。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坐下，叹了口气：“你是妈的心头肉，妈也不想让你去。只是，你外祖母点名要你去，你舅舅也特意交代了。你那舅母一直盯着咱家，只要稍走错一步......你是懂事的孩子，应该能明白。”
宝钗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她靠在薛姨妈怀里，低声道：“妈放心，我去就是了。”
薛姨妈心疼地搂着宝钗，柔声道：“你舅舅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强迫咱们孤儿寡母。我问过了，探丫头也会跟着你姨妈一起去。到时候你们就待在一起说话就是。还有宝玉。”
顿了顿，“若是她们不要面皮，妈也豁得出去，大不了大家撕破脸。”
宝钗默默站起身，拿起了那件长袄.....
听说贾琥要进园子踏雪赏梅，五更天赖大、赖升兄弟俩就领着一群管事小厮进园子扫雪了。
雪花稀稀落落的飘下，山脚下一群婆子仍在各条通道上扫雪。
王嬷嬷、赖升家和几个婆子围在一顶轿子旁说笑。
这时，紫鹃和晴雯披着斗篷，捧着手炉沿着台阶从山上下来。
王嬷嬷、赖升家等迎了上去：“怎么下来了？”
晴雯笑道：“二爷嫌弃我们话多，只让雪雁跟着伺候。”
王嬷嬷笑道：“雪雁是个好孩子。”
赖升家几人都笑了。
王嬷嬷见紫鹃望着远处出神，转头望去，惊呼道：“哟？！”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林黛玉披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站在山坡上，周边是几株鲜艳的腊梅，腊梅花白里透红，再配上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好一幅精美的雪景图。
众人正看得过瘾，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爬在树上折梅花，哎呦，这个大煞风景呀！
“雪滑，慢点！”
看着正在树上折梅花的贾琥，林黛玉嗔笑着摇了摇头，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都说了不用，你非要爬树上去折。”
“你不要过来！”贾琥阻住了林黛玉，抱着一枝二尺来高的梅花从树上跳了下来，“好了，你闻闻香不香？”
林黛玉望了望他那双湿漉漉红通通的手，从袖中掏出手帕，心疼地说道：“来，我给你擦擦。”
贾琥：“没事。”见林黛玉定定地看着自己，只得上前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替贾琥擦干净手，又将狐皮袖筒给他套上，这才对雪雁说道：“你在这看着花，我们逛逛就回来。”说罢，留下可怜的雪雁往山上走去。
地面上已泛白，踩在上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山道上别有一番情致。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林黛玉此时透着少有的兴奋，“闲庭曲槛无馀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此情此景，贾琥只能大喝一声：“好！”
“扑哧”一笑，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忽然瞥见山道尽头那座紧闭的山门，说道：“就不上去了，咱们坐坐就回去吧。怪冷的！”
“行。”
正好此处有几条石凳，贾琥找了几根树枝将石凳上的积雪扫了，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折叠成几层垫在石凳上：“坐下歇息吧。”
林黛玉目不转睛地看着贾琥，也去解身上的斗篷。
“别伤了风！”贾琥连忙阻住了林黛玉。
林黛玉依然解开了斗篷，低声道：“咱们披一个斗篷。”
贾琥望着林黛玉，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接着走了过去。
“啊！”林黛玉失声一叫，被贾琥抱了起来，向石凳走去。
贾琥披着斗篷，抱着林黛玉坐在腿上。
林黛玉将头埋在贾琥的怀里，闷声道：“这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了笑话。”
“谁敢？！”
贾琥紧了紧披风，将她楼得更紧了，“再说了，这也没人。至于雪雁，这丫头要是不识趣，我待会就将她灭口。”
“不准你欺负雪雁！”
林黛玉抬起头，在贾琥胸口捶了一下，“你有事没事就欺负雪雁，她都讨厌死你了.....唔.....我.....放开我.....”
“唔.....”
林黛玉好容易挣开，面色通红气喘吁吁，恼羞道：“以后我不跟你出来了！”
顿了顿，“我才擦的胭脂。”
林黛玉嘟着小嘴，一扭身子，就要站起来。
贾琥仍抱着她：“听话，再坐一会儿。”
雪花慢慢大了。
林黛玉将头从斗篷里伸出来，靠在贾琥的肩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雪花飘落在二人的头上身上。
............
东城
一处三进大宅外
两名顺天府差役将门打开了，转过身对一群灾民说道：“你们都是签了书契的，损坏了东西要照价赔偿。早晚会有人给你们送饭，你们也可以前往东西两市乞讨。但不准骚扰普通百姓。明白吗？”
众灾民齐声吼应：“是！”
差役：“进去吧。”
灾民们欢声雷动，蜂拥而入。
大相国寺山门外
众僧人一个个愁眉苦脸地看着正在走来的灾民，官府下了令，要大相国寺收留两千名灾民，好在不用管灾民们的伙食。
广安门、宣武门和广渠门几处闲置的军营里嘈杂声一阵阵传来。
十余座粥棚已经搭好了，几十口大锅正在大火上熬着粥。
...........
西城
王子腾府
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台阶前，两眼忧虑地望着远方。
“二老爷，雪大了，咱们回去吧！”管家在身旁小声提醒他。
此人正是王子腾的弟弟，王熙凤的叔父，王子胜。
王子胜深深地吸了口气，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却因为薛蟠的一句话成了满城的笑话。
今日王子腾收养王仁，不仅请了贾家、薛家这样的老亲，还邀请了不少朝廷官员。
仪式结束后，王子腾亲自出来陪客，酒宴半酣之时，兵部来人，请王子腾去兵部议事，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
没了王子腾，大家也都放开了，结果就出事了。
就在这时，数十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疾驰而至，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门打开，王子腾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对王子胜问道：“人都安排走了？”
王子胜：“是。安排走了，都送了一份礼。”
王子腾点了点头：“薛家呢？”
“也走了。”
王子胜叹了口气：“这次将薛家得罪狠了！”
“该死的孽障！”
王子腾恨恨地骂了一声，接着问道：“蟠儿没事吧？”
王子胜苦笑了笑：“大夫说了，伤势不要紧。可当着这么多老亲和官员的面，仁哥儿用酒壶打破了蟠儿的头.....不管怎说，蟠儿都是薛家的家主。”
王子腾：“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题上了，王子胜望着王子腾，满脸的严肃：“进了京，见了大世面，薛家也有了野心。咱们是看走眼薛蟠了.....”说着，将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王子腾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子”外甥会有这样的心机。
王子胜：“关于王薛两家亲上加亲的事，兄长临走前特意交代了仁儿，我担心仁儿酒后失言，特意嘱咐他少喝。没想到还是被薛蟠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激怒了，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薛家不过一商贾人家，若非他兼祧两房，薛家女儿只配作妾。这是在结仇啊！”
顿了顿，“冯将军的公子和卫家公子当时就变了脸色，后来更是帮着薛蟠打咱们王家的孩子，连做个样子都没有。”
王子腾叹了口气，原本他打算等送走了客人，再与薛家商量王薛两家联姻的事，王家需要薛家钱财的支持。
现在别说亲上加亲了，不结仇就算不错了。
想到这里，王子腾从亲兵手中夺过马鞭，阴沉着脸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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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亲别墅
贾琥牵着林黛玉从山上下来。
林黛玉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身后雪雁抱着梅花，疑惑地望着自家姑娘，明明早上才擦的香浸胭脂，怎么就没了呢？
三人走下了山，王嬷嬷等人已迎了过来。
没有说一句话，林黛玉直接进了暖轿。
王嬷嬷等人愣了一愣，一个个把目光投向贾琥和雪雁。
贾琥毫不怯场：“看什么看，回去吃饭。”
赖升家忙招呼婆子抬轿，一行人护着暖轿向园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