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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万物之生 > 第99章 稠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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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树岛。

氤氲雨雾里,盘膝坐在阁楼坐塌上的风琳突然警醒。

这些天来,她一直忙于部族的灾后重建及救死扶伤等事务,可谓心力交瘁。这晚风雨紧,一应的事情都只能停下来,她便打算忙里偷闲恢复一下数日来消耗的体力,可刚入定没多久,一股发自神魂的悸动突然袭来,她施展在风芸身上的印记没有了任何感应,冰凉如铁。

“妹妹……”

风琳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泛涌,霍地站起,真气外放包裹着她,如一只燕子穿过廊檐,向着雨幕中急速掠去。

对于普通氏族人而言难以翻越的山峦与沟壑,于现在的风琳而言早已不是障碍,翩然身姿如蜻蜓点水,一个起落就是数十丈之外,飞快出了织衣部的高大围城,直奔围城外的江流之心。这一路,她不断牵引印记,确定风芸一直呆在划定的盆地里没有外出,甚至都没有半分移动,可印记依然没有任何反馈传来。她当然知晓这意味这什么,心神揪紧了,向着目标方向一路狂奔。

依稀犬吠传来,伴随着黑犬喉咙里低沉的哀鸣。它最先发觉了风琳的到来,似是给她打招呼,又似在告知她这里发生的一切。

雨,依旧在下。

雨丝借着天空的一缕微光,勾勒出两个人的轮廓。

一个人赤裸着脊背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人。

怀中的人湿漉漉的,手臂无力的垂倒在地,凌乱发丝之下,脸白如纸,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呼吸。

“妹妹……”

“芸丫头……”

风琳喊着,无论她和这个妹妹之间曾有过什么嫌隙,毕竟血浓于水;而最近十多年来,风芸又不计前嫌一手带大了风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甚至比亲儿子还亲,亲情的纽带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割裂的,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郁。

风琳闪亮的星眸泛起荧光,泪水涌出眼眶,难以置信的瞅着风芸冰冷的身体,银牙紧咬,连连摇头,似不敢相信,而眼前的景象在一次次击穿她心底的痛楚。

“芸丫头……你怎就这么去了?”风琳俯身在风芸身前,双手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过她冰冷的脸颊,然后,她一把抓住风池手臂,厉声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

风琳的介入,终究将一直沉默如死的风池惊醒了,他望着母亲,蠕动嘴唇,嘶哑的喉咙里不成生气的吐出几个字。

“我……害死了二娘,我害死了她……”

“是我害死了二娘,你听到了吗……”

风池的嗓音嘶哑如朽木,眉睫颤动,抖动凝聚的雨滴。

“娘,帮帮我……让我去陪二娘吧……我是怪物……”风池拼力说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怪物了,留着我做什么,杀了我吧……”

“池儿……”风琳看着风池一心求死的眼神,内心大恸,摇头道,“不,你不是怪物,你是染了怪病。”

“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了……”风池垂泪道,“我变化出来的样子,与数日前……那条飞天的怪物一模一样。”

“我试过了,死不了……你看……”风池哭笑莫辨的悲嗷,看着着自己母亲,手一伸,将那把随身挂在腰间的匕首握住,不待风琳反应过来,就向着自己胸膛捅了一个窟窿,血还未来得涌出,皮肉内卷,伤口飞速愈合起来。从第一次发病开始,风池逐渐适应了水火相冲的痛苦,虽然每次发病依然难熬,可其身体的恢复能力也愈来愈强,普通外伤已经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伤害,犹如不死之身。

“池儿,住手!”风琳死死抓住儿子握刀的手,阻止他自残。

“娘,帮帮我,我累了……让我陪二娘一起走吧……”

“不……这不是你的错,池儿,这不是你的错。”

“是不是我的错有什么关系?我累了,让我跟二娘一起走吧,帮我……”风池用喉咙里挤出的话音苦苦哀求。

“不,我不允许,为娘不允许你死!”风琳哭喊到,“你二娘已经走了,连你也要弃我而去吗?我不同意……”

“哈哈……我真有那么重要么,有么?”风池咬着牙大笑,与母亲极度相像的眼瞳里迸发处精芒,眼神复杂,包含着可悲与可叹,就像看一个笑话一般望着母亲,“你是大神通之人,我拿刀自残……你却无法阻止……”

“哈哈……”风池疯魔一般哭笑不已,慢慢将风芸冰冷的尸体放在地上,背对着风琳,双手在湿漉的泥泞里翻刨起来,捡去碎石,掀开新鲜的泥土,“你走吧,我会好好安葬二娘的……从今往后,你和爹,还有大姐,都别再来这里了……今晚开始,这里就是我和二娘的坟墓,二娘已经死了……我也已经死了……”

风琳凝望着儿子倔强的后背,冷雨可以洗刷掉了他后背的污泥,却无法将染血的灵魂归于空白。

她失声痛哭,既为风芸的陨落,也为儿子的言语。

他太苦了,一出生就是整个泽南的异端,受到泽南众部落首领的诘难,以及她刻意的刁难,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孤独伴随着他从幼年走到成年,而一次次的发病又给他本就极度无趣的生活设置了重重障碍,直至今晚,终究了无生趣。

风芸的一生同样命运多舛,一出生,母亲就怀疑她是翎羽部练邪功的主母亡魂所化,所以对她不冷不热,不愿教她任何术法。她的童年,在不被肯定与怀疑中度过,乃至性格偏激。到成年了,她没有像风琳一般有生育,也无法继承神树之灵,一辈子活在姐姐的阴影里,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命运抗争,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可一次次被命运击穿,最后连自由都丧失了。

正因为风芸与风池的人生有太多否定与不被认可,近乎相同的命运将二人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二人并非亲生母子,却胜过亲生母子。

风琳这个生母,不是局外人,却像个局外人,她一直无法走进风池心中,就像她此刻只能端详到他的后背一般,她与儿子之间始终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亦不敢询问自己的内心,就像风池所言,他拿刀自残那一刻,她真的无法阻止吗?还是不由自主的,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骤雨之夜。

眼泪是热的,却也是冷的!

一道亮光,拖着长长的尾焰直冲长空,随后炸裂开来,如点点流星四散。

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

连续三道亮光,如在织衣部城寨西南方向的天宇中点燃了三盏明灯,在此寂夜中看来分外醒目。

高台大院之上,数日前被飓风损毁的诸多阁楼还未来得及修复,到处是残垣断壁,只剩下一间稍稍完整的偏房,倔强的宣誓着此处曾经的荣光。风铃就住在这间还算完整的偏房里,主持部族事务。她看着天空的亮光,震惊之余又有些意外。亮光传来的方向分明是软禁风池的所在,而能用真气激发如此醒目标识者必是自己母亲无疑,可就算母亲术法通玄,要做到这种程度定然是全力施为,且连发三道究竟所为何事?她不由心弦一紧,暗忖莫非有何意外发生不成?

她想到这里,马上起身朝姬兴所住之地飞身而去。

稠雨之夜,氏族人皆已入了梦境,此三道骤然乍现的亮光并未引起更多人注意。不过,对于个别时刻保持警醒的人而言,此三道亮光已经足以让人惊梦。

亮光从窗台一角仅仅投射下短暂的光华,梦真便睁开了朦胧的眼睛,随即快速起身,依窗远眺。

嫆狐的这套房子位于背风处,并未在飓风中遭遇很大破坏,不过两日时间,她便将房子重新修葺得焕然一新。嫆狐垂垂老朽,也很幸运的躲过了灾祸。这几日来,梦真全程参与了织衣部的灾后重建,她很小心的规避了人多之处,未被人发现她的女儿之身。

同时,她有幸远远见到了织衣部的主母风琳与辅母风铃母子二人,她们飒爽的英姿与高来高去的神通,在她渴望的心田里注入了无穷动力——若是翎羽部有一位蕴含血脉异能传承的主母,那该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

三道亮光已然从天边消逝,梦真看得仔细,光源来自城外。她早就听闻嫆狐说过,织衣部的异能者就是用此方式传达消息,且异能者的耳目与感知能力远超常人,所以她并不急于出动一窥究竟,而是重新回到床上躺好了,默数时间流逝,大约一刻之后,她复而翻身起床,将豚皮紧身衣甲仔细拾掇整齐,大腿两侧绑上两把青铜匕首,这才披上宽松的麻布衣裳,从窗口一跃而出。

屋外夜雨绵密,嫆狐在屋内鼾声正浓,是极好的行动掩护。

梦真侧耳听了听动静,穿过雨幕,向着城外方向悄然潜去。

她自幼修习武技,行动极其敏捷,落地无声,很快就到达了靠近城门的老树边,抓住一根老藤滑出了城。

城外,夜雨落在夜河,交织着雨声水声风声。

梦真略一定神,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将麻布外衣脱去藏在古柳树洞,仅着贴身的豚皮内衣,跃入水中。

对于孤悬云梦泽中的翎羽部众人而言,水中讨生活,自然需要精湛的水性,而梦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健康且平滑的肌肉与完美的体型,使得她在水中如鱼得水,随波而下,瞬息远遁。

夜间凫水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水中的大鱼就足以致命。梦真当然知晓其中的诀窍,所以一下水后就靠着岸边游弋,既不深入河心,也不敢弄出水声,全靠摆动双腿驱动身体前进与控制方向。同时,她贴身穿戴的豚皮内衣,亦是绝佳的凫水装备,不仅能减少水流的阻力,还可为她提供很好的掩护。

夜间的水很凉,但她的心是火热的。

她有种预感,似乎自己一直期盼的事情,会在今晚露出眉目。

那个一直苦苦追寻追寻的他会喜欢自己吗?他是个好看的青年吗?她没有去考虑,只是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忆亮光出现的大致方位,奋力前游,就像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