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三十二打断（下）
“嘶——嘀——”
突然的爆炸声响震得通讯线路里一霎寂静，被震波干扰频断的信号几乎在勉强恢复通畅的瞬间压抑地吵嚷起一团哄然。
江陌甩了甩还没彻底晾干的耳机重新挂好，脑子里“嗡”地响成一片。她有点儿分辨不清线路里和房间走廊的哀嚎痛呼声哪个近哪个远，抬手压住了有些慌神的肖乐天，捎带着瞥了一屁股墩坐在湿漉大理石地面上的梁明一眼，“把他控制住，我先过去看看！”
通讯线路里紧张哄杂的干扰噪声总算平静下来，顾形的声音跟电流波动的声响混在一块，声调有些歪扭畸变。他八成是急切地想喊，话音脱口才艰难地沉压下来，清了清嗓子，“江——江陌，爆炸声是怎么回事？汇报现场情况。”
“……爆炸的是——梁明那台卫星电话。”
江陌紧跟在已经慌怕得腿脚发软的小年轻身后，稍微提溜着他的衣领跨步冲进了一团翻涌的烟尘当间——
爆燃物烧焦的味道和隐约的血腥气味先于遍地的凌乱闯进江陌绷紧的感官。江陌捞着从梁明浴室里抓出的一沓毛巾扔给被飞溅的塑料或是茶几玻璃碎片划伤了脸颊颈侧的年轻警官，转头攥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扑跪在始终蹲坐在茶几旁边琢磨着怎么追踪上卫星通讯信号的小米录跟前，按压住他眉骨上方翻绽淌血的伤口，拧着眉头看了眼已经被炸得碎烂的茶几：“守在保险柜和卫星电话旁边的三名警员受伤，暂时没有严重伤员……不过最好还是叫个救护车过来，三个人离爆炸的位置都比较近，来台车保险一点。”
“梁明爆炸当时在浴室。我跟乐天儿守着呢，人没事儿……不过——”江陌吞咽了一下，把“杀人灭口”的主观猜测囫囵噎进嗓子眼儿，哑着嗓子继续低声汇报着现场的破烂凄惨：“卫星电话刚做了简单的排查检验，目测引起卫星电话爆炸的不是常见的爆炸物——”
“……应该是电池电路板之类的遥控爆炸。”小米录被震得麻木的脑袋被江陌按得痛感渐强，整个人疼得搐动了几下就弹坐起来，龇牙咧嘴地从没轻没重的江陌手里把毛巾接过来，先吸了吸鼻子，又眯缝着视物还有点儿模糊的眼睛往茶几跟前凑近了些，越过江陌有意护着他脑袋脖子的手臂，仔细在那一团乌漆墨黑当间看了几眼，稍微提起领口还算完整的对讲：“刚检查没有警惕到这事儿应该就是这个原因，看样子是在芯片和电路板上动了手脚，可以通过遥控实现电池引爆。”
顾形在听见没有重伤员的汇报之后立即冷静下来，“怎么引爆？你刚说遥控？可遥控的范围是多少？”
“这个可能要看情况，卫星电话炸成这个样子……我……单靠着眼睛去辨认的话……能力有限，属实不敢确保具体的情况，不过按照以前看过的国外的案例参考，要么是这个卫星电话生产时自带的销毁系统，可以通过卫星定位控制，要么……就是近距离——”
江陌耷着视线，竖着耳朵依照着小米录的说明讲解盯着那块儿炸出黑花的报废电话看了半天，前言后语在脑子里缓慢地转了一圈，怔了半秒不到，一拍大腿“腾”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楼下游乐场里三方对峙了挺久的混乱中心似乎被头顶上方莫名其妙的爆鸣声震得一哄散开，眉头顿时攒成一团：“亚桥安装这撤退的时间点未免有点儿太巧——”
“这边我安排人盯着。”顾形沉默了几秒，“不过既然梁明跟我们搭桥合作的情况暴露，有人想要他的命，那这一个卫星电话爆炸很可能只是一次警告的开头……他现在住的地方，恐怕不止这么一个东西被动了手脚。”
“滨水豪庭为了保密措施没有疏散清退住户，一旦有任何排查不及时的安全隐患……”江陌沉了口气，“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既然单线联系的卫星电话被炸毁，那也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要么梁明跟上线早就有个勾结交代，说是让我们守株待兔，实际上只是为了借机除掉梁霁这个心腹大患，出于某种原因，对于警方的越界行为作出警示；要么，其实梁明手里的算盘上线基本知情，却显然不打算买这本儿难理的账，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不过是等待时机而已……这两个猜测甭管是哪个，梁明和周围住户的人身安全都是个问题，师父，咱们要不要把梁明转移，最起码换个可控的地——”
“我不走！我不能走！”
江陌话音未尽，走廊里就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喊叫。
梁明背手挂着铐子，挣扎着往客厅门口挨靠，探身的动作被肖乐天箍着手臂限制行动的拖拽扯得姿势跌撞歪扭，衣衫未整的整个人都浮挂着一层狼狈不堪。他仰头看向江陌，奋力地摔凑在江陌的脚边，贴着她的腿乱七八糟地往上攀，尽力地靠近她领口的话筒，沙哑着嗓子急躁地喊。
“我真不知道他们在这卫星电话里埋了炸弹……不对，我……我算是知道一点……沣西和坝庄被查之后，盛安现在我算是一家独大，上面是想让我老实听话的，但是……我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这……不是说好的帮我搞掉梁霁……我不想死！这东西平时只有我能接触到，他们即便知道有警察在这还敢炸了它？！那不就是摆明了要把我踹进火坑里头？！我不走！我不能走！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除了它我都经手过，要是从这扇门出去了，谁知道什么地方会埋着什么？！我不走！”
江陌耷下眼睛看他，略微嫌弃地撤躲开贴蹭在她身上的梁明，招手示意肖乐天把这虫子似的鼓涌来去的人搀坐稳当，敛眉沉默了一瞬，沉声开口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轮胎厂根本就是设好的局？今天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把梁霁诈出来，是吗？”
“……我……草……”
梁明惶恐又懊恼地甩了甩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轮胎厂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场子！那块地老早就是梁霁在管着，这几年里盛城国际能做上正经生意的地皮老爷子都塞在我这，那块都快到收费站的空地根本折腾不出什么东西，外加上一个破轮胎厂，污染闹得连种地种树卖苗子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但那地儿僻静，我他妈也不知道梁霁闲得没事儿大半夜找人在那儿盯着干什么，盛城际速的生意就是在那漏的底，后来张一白才被他搞了个算计——”
“厂房里的货，是洪信宇提早安排好，要交给梁霁的。”
梁明后槽牙一嚼，粗重地喘了口气，“那地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接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