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三十二打断（上）
肖乐天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眨巴着眼睛的动作牵动得眼尾一搐，脸上木讷呆怔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落下，卯足了力气挥起来的拳头就已经抡到半路——
江陌踩着浴室湿滑的地面差点儿没拦住，脚底下趔趄了一步，半扯半撞地箍住了肖乐天的肩膀，定定地望进他通红眼睛里的慌张愤怒，搭在他肩头上的胳膊紧紧握住，气声地敲打了一句安抚：“比他先生气，你是想认输？”
“可是——”
肖乐天挣扎着晃了两下肩膀，力道却已经卸在半路，眉毛当间委屈地攒在一处。他即便平日里再含糊，也总不至于连这显而易见的好赖话都分辨不出，梁明那句挤眉弄眼的“亲上加亲”，摆明了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去处，即便他自己心里也敲锣打鼓，但第一时间的第一反应还是为家人辩驳的愤怒。
“诶哟……肖警官，你这……想多了不是？”
梁明老早就端耸起胳膊肩膀准备好装模作样的一派可怜又无辜，却没料到这本该在执法仪的见证下砸在他脸上的拳头居然落了个空。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挑起眉毛就坡下驴地把那点儿悬而未尽的话音收了个圆乎，“这同门师兄妹，再加上个重大战略项目合作伙伴的亲，那可不就是亲上加亲嘛，你说是不是，江警官？”
江陌没应声，只乜着梁明脸上自讨没趣的贱笑冷哼了一声，转头又在肖乐天的肩膀上搭压了一下，重新坐回到马桶盖上，托着脚底打滑闪了一下的后腰左右晃动：“你对梁霁倒是了解得挺透。”
“再怎么看他不顺眼，那也是老爷子的野种，你们瞧他在外头说什么不惦记盛城国际，那纯属是放屁，他老早就惦记着怎么把盛城国际收到自己的口袋里，只不过早几年老爷子还在，他不敢翻腾出多大的风雨，不然要是依照他的脾气，奉南那块地，搞死了人之后，他巴不得在价最低的时间点就接盘过去，哪能等到这一半年才签下协议。”
梁明话说到这儿倏地抬起眼皮，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陌，转头又在肖乐天紧绷的面皮上打量几许，声音扬得有点儿挑衅：“不是……该不会你们还一直以为，奉南那砸死人的架子，真是意外吧？那不就是想把事儿闹大，把先中标的外省房地产开发商吓唬跑吗？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反正因为拆迁闹出的人命不好交代，后来那不是连那个搞投资的叶筝，叶大佬家的女儿，都不往那儿去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捅个什么别的幺蛾子？”
江陌撑在膝盖上的指尖敲了两下，“当时找茬儿的那帮混混，是梁霁找的人？可是我怎么记得……闹事的人里，除了还在监狱的蟒子，也有冯东的事情？”
“冯东？呵——”梁明脸色一沉，白眼都快翻到棚顶上去，“那就是棵墙头草，哪儿的风大他往哪倒。他们这群地头蛇得靠着钱养，收钱押宝，押不成就抓紧重新站队，看着谁的势头要落，就紧忙找机会再往其他的人身上扒……扒成了鸡犬升天，扒不成嘛——最不济就是搭上一家老小的命。在牢里有时候比在外头活得长久。”
“所以墙头草，是冯东、洪信宇和唐葭？”江陌眉毛一抬，“那站了队就没挪过窝的，应该就是现在还在牢里的王有金了？梁霁没在国内那段时间，这蟒子搭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梁老板也是使了不小的力气吧？”
“谁让梁霁用歪了心思，没等得逞，还被一小破警察给盯上。”
梁明一耸肩膀，“老爷子是为了保他，把他弄出国去了，谁成想他还怀恨在心了。那死了人的事儿能说撂下就撂下吗？不得给上头一个交代啊？外加上开发商的钱打了水漂，总得有个人顶包啊，怪也就只能怪，这个王有金太仗义，一听老爷子说是给梁霁解决麻烦，磕绊都没打，说进去就进去……没要他的小命已经算是仁慈了，惦记警察可不是开玩笑的……”
肖乐天话赶话听到这，耷拉着的眉毛蓦地抬起，“当时调查拆迁那个案子的好像是……”
“魏祺盛。”江陌脸上照旧没什么波澜，含在嗓子眼的声音却哑了一瞬，她瞥了眼肖乐天的耳机，稍微清了清喉咙才缓慢地点了点脑袋，“魏警官出事的车祸跟王有金有关系？王有金又是怎么受到了梁霁的指使？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梁明，你有证据吗？”
“有证据我早就把他弄进去了！就好比盛城际速的事儿，你们怀疑这里头有猫腻，我也明知道梁霁就是想把我搞死在这里，但他从来不亲自露面，我要是能拿到实打实的证据，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记江警官你？”
梁明嗤地泄了口气：“老爷子刚走就回国来惦记着占了我这一亩三分地，沣西坝庄被查最开心的就是他！可惜……坝庄和齐家村那些车队物流的事儿没扒到盛城际速的实际证据，他见我一时半会儿地垮不了，就想踹了我抢占山头——放屁！他估计之前是真不知道张一白的事情，后来才借着黎维金的路子打听了个大概，以为撕烂了保护伞，再弄死我就轻而易举……但这世道怎么说呢，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那道高一尺还有魔高一丈……算盘珠子还没扒拉明白，他可没那个能耐，消化我手里头的生意。”
江陌极轻地笑了一下，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照你这么说，今天交货是假，把梁霁钓出来才是真？”
“他亲自露面的可能性不大，外加上洪信宇这个通风报信的已经落在咱们英明神武的警察同志手里，他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冒这个险。不过能接触到这么大胃口的买家，梁霁不可能无动于衷——”
梁明慢悠悠地挑起嘴角，“但凡有人去打听消息，总会留下点儿蛛丝马迹，这可就是警察同志你们擅长的东西。他通过洪信宇私吞了我不少货，总要找机会找门路，把他的东西散出去——”
“江警官肖警官！那个卫星电话——”
梁明这边神秘兮兮的话没说完，守着那台卫星电话的小年轻就踢里踏拉地跑回到浴室门口，茫然又惶急地扒着湿漉漉的浴室门板捯了一口长气，“他上面……好像突然倒计——”
“——嘭——！”
“……嘶……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