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月楼一计不成,定然还有后手。
像白敢先白玉楼这种出身名门正派的人,与本就是恶人的那些人又不同,他们血液里流淌的那种不甘在道义的桎梏下压抑了太久,倘若一直绷住也罢了,一旦撕破脸皮,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搞不好手段比那些邪门歪道的还要恶毒和残忍。
汪小溪如是说。
原本还以为龙啸山庄好歹是天一下第一庄,白敢先应当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可听完汪小溪的话,怜怜立马白着脸站起身,“事不宜迟,我得抓紧去龙啸山庄给我爹报信!”
“没错,咱们这就出发。”
林小木拎着个包袱从门外走了进来。
怜怜眼中浮现出一丝感动:“林大哥,你要陪我去么?”
林小木还没说话,汪小溪拆台道,“哎——别急着道谢,我们本来就要查平王的事,也不单是为了你天一门。”
说完冲林小木得意一扬头——不是你说的么,人家可是好姑娘,自然不能花言巧语的欺骗。
林小木白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怜怜抿唇,“还是要谢的,不管是为了谁,总归是帮了我们天一门。”
余鱼拎起包袱,一摆手:“别谢来谢去的了,大家都是为了正义!”
汪小溪和林小木:“……”
二人一时都深深为她的豪迈之词和大义的胸怀所折服,怜怜却惊讶道:“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余鱼一头雾水,“不是一早说好的么?”
怜怜解释:“之前是说过一起去参加夺宝大会,但那是因为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如今形势复杂,斩月楼心怀鬼胎,到时候恐怕会有危险。”
余鱼不解,“有危险的话……你这功夫都能去,我不行?”
“……”
怜怜深吸一口气:“余鱼,别岔开话题,说实话,你为了讲义气特地要陪我去,我很感动,但是不需要,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如果我的朋友为了保护我几次三番的涉险,我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话没说完,余鱼打断她:“实在不好意思就付点儿钱当保护费吧。”
“保护费?”
怜怜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说法,一愣,傻乎乎地问道:“那……要多少?”
“一万两。”
怜怜刚要惊叫,余鱼又补充道:“黄金。”
怜怜闻言险些背过气去,汪小溪和林小木则张着嘴一动不动,活像两块儿望夫石,似乎是被这等大场面震慑的说不出话来了。
怜怜缓了缓神,捂着额头:“……余鱼,我不知道是自己太值钱了,还是你穷疯了,一万两黄金的话,把天一门卖了都不知道够不够。”
啥?天一门卖了都不一定够?师父竟收了人家那么多钱!余鱼苦着脸问,“那你能出多少?”
怜怜见她这殷切的样子就知道她眼下缺钱,仗义地一咬牙,想了想自己的积蓄:“……顶多一千两。”
余鱼略一寻思,也行,剩下的她再想别的办法,再凑十个一千两不就够了么,最起码看见希望了。
“……白银。”
蚊子腿也是肉,余鱼也咬牙:“行!”
说完又转头看汪小溪和林小木,“你俩呢?”
汪小溪往后退了一步,摆手:“这位女侠,我是可以自保的。”
这倒是,汪小溪功夫不比自己差。
“林大哥?”
余鱼满怀信心地转向林小木,这位大哥除了轻功好之外一无是处的致命缺点早已被她看穿。
见林小木面露犹豫,余鱼决定帮他一把,抬手在脖子上一比划,阴森森道:“你们要查案,还要帮天一门,肯定会惹怒平王和斩月楼,小心被暗杀!”
林小木闻言打了个哆嗦,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和汪小溪倒是想暗中调查,可经白玉楼一事,平王那边明摆着已经知道他们的小动作了,白玉楼又是这等心机深沉的对手,总觉得没有安全感,但是一千两……
没等他还价,汪小溪冲他眨眼,“师兄你雇我,只要十两。”
林小木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余鱼抓起剑就要扎汪小溪。
汪小溪边跑边喊:“救命!谋财害命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哇!哎呀你别戳,是师兄他自己选的……公平竞争,货比三家么!”
……
大街小巷中鳞次栉比的茶馆茶摊并没什么稀奇,但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僻静地儿还能摆起茶摊就不简单了,要是独一份儿,就更不简单。
汪小溪摸着下巴断言,“这个茶摊儿不简单。”
此时来了一阵风,竹竿上卷了边的茶幡子抖了抖,露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不简单茶摊。
余鱼双眼放光,抓着他袖子:“你的嘴在圣岩寺开过光么,这么灵,快说个一万两黄金试试?”
汪小溪无语地看她:“你现在眼睛都变成圆的了。”
余鱼是那种微窄的双眼皮,眼型略长,和圆搭不上边儿,闻言不解地看着他。
“中间还有两个方孔!”
怜怜噗嗤一声,这一笑就引起了茶摊上几个人的注意,一人当下回过头来。
怜怜的笑容没来得及收回,僵在脸上——冤家路窄,这不是之前在天下茶馆说天一门坏话的那个白衣少年么!
余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吓了一跳,这白衣少年是白玉楼的属下之一,他既然在这里喝茶,那么……她眼睛略微偏了偏,果然看到一个玉树临风的背影。
她琢磨着主子跟暗卫坐一桌,这暗卫也不暗啊?!正要假装没看见,“债主”却缓缓地回过头来,红唇微启:“娘子,好巧。”
一时众人全盯着她看,余鱼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到脸上,瞪着眼表示愤怒——闭嘴,都告诉你别乱叫了!
白玉楼和煦一笑,站起身,慢悠悠地打量汪小溪他们几个,假装不认识:“这几位是娘子的朋友?幸会。”
林小木直接白了他一眼。
汪小溪则挑眉一笑:“咱们之前见过面的,雪公子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你被龟公追着满街跑的事儿了。”
白玉楼笑笑没说话,目光淡然地和汪小溪对视。
怜怜从方才开始就在发愣,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眼中你来我往的交锋。余鱼拽了她袖子一下,怜怜回过神来,小声道:“这就是你那个……未婚夫婿?”
余鱼嘴角一牵想否认,可这又是事实,只得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长得可真好看哪。”
余鱼恨不得敲开怜怜的脑壳看看她在想什么:“醒醒,斩月楼的白玉楼!算计你们天一门那个罪魁祸首!”
“我知道。”
怜怜皱起眉,“我只是没想到,长得这么干净漂亮的人会做出那么龌龊的事!”
这边白玉楼和汪小溪用眼神过招,那边的白衣少年坐不住了,不顾同伴的阻拦,走过来指着余鱼质问:“……就是你害的暗香被罚?”
“暗流!”
暗影倏地起身一把扯住他,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怎么敢在公子面前大呼小叫的,还对未来的少夫人不敬!快给余姑娘道个歉,再去公子那领罚!”
“什么少夫人!”
暗流冷笑一声,他到底年纪小,做事随性,虽然和暗香时常吵嘴,但终归相交多年,还是自己人。眼下公子为了这么个外人惩罚暗香,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道:“少夫人?呵,公子怎么可能娶她,还不是为了……”
“住口。”暗影脸色发青地打断他。
“为了什么?”
余鱼看着他的眼睛,跟拐子骗小孩似地诱哄道:“说啊!”
暗流刚要张嘴,那边白玉楼已经将目光从汪小溪脸上移开,转向他。
他眼中并无阴狠之色,相反还很温和,暗流却腿发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差点儿被人一激说出要命的话来,一溜儿冷汗顺着脊背流下,他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白玉楼走近,附在余鱼耳边,轻声道:“自然是为了对得起那一万两黄金的聘礼了,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可不能人财两空。”
那股好闻的淡香又钻入鼻中,余鱼这回却没有心思品鉴了,方才白玉楼这几句轻声软语弄得她满脑子都是金元宝儿,咬唇回道:“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两个人离得如此近,又喁喁低语,外人乍一看还真像一对感情甚笃的小情人——如果忽略余鱼咬牙切齿的表情的话。
林小木对白玉楼的印象极差,两方既然都撕破脸皮对面刚上了,更不耐烦跟他这种虚伪的人打机锋,拉着汪小溪和怜怜,找了个位置坐定,叫好了茶水,又抬手招呼余鱼:“余鱼过来,跟那种人聊什么!”
“过去吧。”
白玉楼体贴地一笑,转过身回桌,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道:“娘子,鸡蛋面很好吃。”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只是你告诉我事实真相的报酬。”
余鱼说完,皱眉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怜怜见她不太高兴,也不知道白玉楼跟她说了什么,把她愁成这样。
想来也是,一边是武林正义,一边是定了亲的未婚夫,换谁都很难选吧!
林小木递给发呆的怜怜一杯茶,“先喝杯茶休息休息,不管白玉楼打得什么算盘,咱们好歹赶上他了,就算他有什么坏主意,也有时间想办法应对,给他扼杀掉!”
汪小溪表示赞同,给余鱼剥茶叶蛋:“而且龙啸山庄那边有陆羽峰坐镇,白敢先想翻风浪也没那么容易的。”
怜怜忧心忡忡地点头,余鱼则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隔壁桌几个江湖人在议论:“听说了么,夺宝大会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