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急着去龙啸山庄报信儿,汪小溪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打算挨个儿敲门叫众人起床。
等他收拾好了推开门,却见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不起床的林龙飞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化身了早起的鸟儿,此时正眉开眼笑地站在厨房门口等虫吃呢,只见他笑容可掬,不时摸着胡子连连点头。
这可新鲜了,汪小溪凑过去一瞧,好家伙——灶台边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野鸡炖山蘑菇,清炒莴笋,拌三丝儿。
余鱼挽着袖子在灶边忙活,猪里脊切成厚片加入湿淀粉抓匀,油温烧至六成热,拿筷子下肉片,肉片炸到金黄后飞快捞出。
林龙飞看得目不转睛,眼泪差点儿从嘴里流出来,伸手就去捉炸好的肉片,余鱼眼疾手快地竖起菜板一挡:“等等,还没好呢!”
林龙飞不甘不愿地缩回手,嘟囔:“都熟了……”
油温再次升到六成热,余鱼将肉片下锅复炸,林龙飞奇道,“怎么还炸两遍?”
“这样才能外酥里嫩。”
余鱼说着,麻利地把肉片倒出,锅中留了些底油,放入葱姜蒜爆香,又依次加入白糖、白醋、少许水、盐,搅拌均匀,熬至汤汁略显粘稠,最后用水淀粉勾芡。
切好的胡萝卜丝和香菜放在肉片上,料汁熬粘稠后放一点热油,跟着肉片翻炒起来,等挂匀了浆,出锅。
一时间香气四溢。
汪小溪看得眼花缭乱,这么多道工序,这丫头是怎么做到有条不紊、从容淡定的?
他和林小木两个,不是下锅忘了加水,就是出锅忘了撒葱,还有几次差点儿把锅都烧漏了。
林龙飞早等不及了,余鱼还没把最后两块肉盛出来,他已经伸手拈起一片塞进嘴里,烫得直哈哈:“好吃,好吃!”
汪小溪也夹了一块尝尝,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可以啊,不比京城的醉仙居差,就你这手厨艺,以后雪月天宫干不下去了,去给酒楼当大厨也能糊口!”
余鱼有点儿得意,把这俩偷食碍事的往外推:“再做个蛋花汤马上好,去叫林大哥和怜怜过来吃饭。”
汪小溪叼着块锅包肉往外走,林龙飞跟在后边捅他腰:“这丫头我看着不错,你可要争气啊!”
汪小溪龇牙咧嘴:“怎么,想让我跟她拜师学做菜啊?门儿都没有!”
林龙飞虎了脸,眯眼:“你小子,别跟我装蒜!”
“那您老想装啥?只管告诉我,甭客气,想装啥装啥,哎哟!”
林龙飞扭着汪小溪耳朵骂道:“你这臭小子,别转移话题!平时勾搭人那劲儿哪去了?一点儿都用不到正地方!”
汪小溪揉着耳朵反问:“什么是正地方?”
林龙飞气咻咻地往厨房一努嘴,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余鱼正噼里啪啦地打蛋花,那一双纤手真是巧,不仅能握剑,还能端锅。
汪小溪没法再装傻,一摊手,为难:“老头儿,你在想啥?别忘了她可是魔宫妖女啊!”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现在还不是偷……偷、还不是……”
林龙飞还不是了半天,到底不愿意说那个词儿,干脆把两手合一块儿一拍:“这不是挺般配的!”
汪小溪见林龙飞为了一口吃的就想要自己去“色诱”,无语道:“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
“我不想做君子,只想做吃香喝辣的老爷子!”林龙飞叉起腰开始蛮不讲理。
汪小溪告饶:“师父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师兄去呢。”
说罢脚底抹油,溜了。
林龙飞气得原地跺脚:“不肖子!孽徒!跟老子当年比简直差远了,想当年老头子在京城里也算是个风流人物,要不是老头子岁数大了,还用指望你们两个不争气的狗东西?”
“师父,师弟开罪了你,没必要连我也一起骂了吧……”
林小木手里拎着个茶壶去烧水,正好听到师父在这“练气儿”,不禁喊冤。
林龙飞回头没好气瞪他一眼,甩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两个的,全没个出息,一个号称薄幸郎君玉面神偷,一个被人叫做千手童颜采花郎,却连个媳妇儿都领不回来,我呸!”
汪小溪正去喊了怜怜一起往这边走,听见了也佯装没听见,林小木瞥见怜怜跟在他身边,慌了,摆手申辩道,“采花郎那是天大的误会!别人不知道内情,师父您还不知道嘛?”
头些年师父让他去踩点儿的那几家,不是趴房檐遇到女主人在洗澡,就是捅窗纸看到丫鬟在换衣服,命中注定,他也很无奈啊,明明什么都没采到,花名儿却这么传出来了,憋屈啊!
“有名无实,更没出息!做饭难吃死了!”
老头儿瞪他一眼,一甩袖子回厨房了。
留下林小木提着水壶风中凌乱。
所幸怜怜没听到前面,只听到后边一句,忍不住笑道:“林大哥,你们俩做饭有那么难吃么,怎么把你师父逼成这样了?”
林小木挠头:“……我觉得还成啊。”
汪小溪瞥他一眼,还成?做人诚实点儿不好么?
怜怜掩口一笑,“那改天有机会尝尝林大哥的手艺。”
林小木一听这话顿时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
饭桌上,林龙飞对着汪小溪挤眉弄眼,汪小溪不动声色,夹菜吃。
老头儿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跟余鱼搭话:“丫头多大啦?”
“快十八啦。”余鱼给他舀了碗汤。
“哦,不小了。”林龙飞一边说一边看她神色。
“是啊,师父也常这么说,一晃儿都大姑娘了,我刚跟师父上山的时候才这么高。”余鱼抬手比划了一下。
林龙飞赶紧接上去:“可不是,一转眼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丫头可有心上人啊?”
余鱼一听这话,筷子顿了顿,有些为难:“……没,但是有婚约了。”
林龙飞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明知故问道,“哦,看丫头这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对象不称心?”
余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之前对白玉楼不了解,也谈不上称不称心的,如今知道了他给平王做事,就……但师父连人家的聘礼都收了,眼下她还不起,还没想出什么好对策来。
林龙飞趁热打铁:“不可心可要趁早了断啊,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找个喜欢的,得后悔一辈子……要我说白玉楼这小子不行,年纪轻轻的就学坏,他老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家人家儿不是良配,不如找个身世简单的,谈得来的,不用伺候公婆的……咳咳。”
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汪小溪。
怜怜一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听了林龙飞的话都明白过来了,偷偷看了眼余鱼,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到底咽了下去。
余鱼冥思苦想片刻,终于道:“年纪相当,身世简单,谈得来,没有公婆么……还真有这么个人。”
林龙飞来劲了:“你看是不是?”
余鱼点头:“只是我和二狗哥失散多年,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等这边事情解决好了,我就去找他们团聚,到时候再说吧。”
“……”
林龙飞被一块蘑菇噎得直抻脖,绊脚石不只白玉楼一个?哪儿又冒出来个大狗二狗的!
余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二狗哥是我没上山之前的同伴,他对我好得很,每次讨到东西都是先给我吃。”
怜怜惊讶地顿了筷子:“讨?”
“嗯,其实我是个孤儿,是七爷爷他们把我养活的,大了些我就跟着他们一起讨饭,直到后来师父把我带回……”
说着,余鱼突然想起什么,对面怜怜正不错眼珠地看着她——怜怜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余鱼突然想起白玉楼说的话,“偏见……包括方怜怜也是一样,知道了会恨你会讨厌你……”
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她索性一咬牙:“……把我带回雪月天宫。”
桌上突然安静了下来,余鱼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怜怜出身名门正派本来就讨厌邪门歪道自然不用说,昨天汪小溪也老实交代了,他们虽然做贼,却从没偷过百姓一分钱,偷的都是贪官污吏,如今又协助朝廷办案,俨然已经是走回正道上了,只有她……
静了半晌,怜怜放下筷子拍她手背,像昨天余鱼安慰她一样:“……吃了不少苦吧?”
余鱼愣了一下,方道:“也没吃过什么苦,大家都很照顾我,永安的百姓也都很和善,不欺负乞丐的。”
怜怜还想再说两句,林龙飞突然目光一转,看向她:“咳,方丫头多大了?”
“……也是快十八。”
“还没定亲吧?”
林龙飞这回干脆直截了当地先打听清楚,以免废话了半天等于白说。
“定了龙啸山庄的少庄主陆离,人品家世都很好,挑不出毛病。”
怜怜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小木皱眉替她答了,“师父,您老怎么抢起媒婆的生意来了?”
林龙飞张了张嘴,原本想骂他一句,见他说完就闷头吃饭,心情不是太好的样子,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
吃完饭,怜怜帮余鱼收拾桌子,汪小溪和林小木去打水洗碗,林龙飞跟在他俩后边碎碎念:“连个乞儿都比不过,窝囊不啊你!”
汪小溪自嘲道,“我一个将死之人,能比得过谁?”
老头儿看他半晌,又看眼异常沉默的林小木,唉声叹气地回屋了。
林小木道,“师弟,你就不能少气师父?”
“没你的份儿?”
汪小溪冲他一挑眉,“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人,何必招惹人家正经姑娘。”
余鱼定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归入“正经姑娘”的行列,别人不指着她骂“魔宫妖女”,她都要谢天谢地了。
林小木琢磨了一下:“意思是,你要能活下去的话,就有招惹她的可能?”
“……”
汪小溪对他这个反推很是无语。
林小木却来了精神:“我就说不对劲儿呢,那么多姑娘跟着你屁股后边跑,也没见你领回一个,原来是没遇到像余鱼这么可心的。”
汪小溪提醒他道,“我怎么没领回过姑娘,方怜怜不是我领回来的?”
林小木愣了一下:“果然还是个浪荡子,想坐享齐人之福啊你,我告诉你,这俩可都是好姑娘,你别朝三暮四的,悠着点儿!”
汪小溪看他劈头盖脸地说完便拂袖而去。
懵了半天,喊道:“……师兄,你真不是为了逃避刷碗故意跟我吵架?”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