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还是那个自己待了好几天的皇宫寝殿,看着熟悉的床顶,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好不容易集中思绪,心口的压抑和悲伤就猝不及防的一点点汇聚起来。
她好累,但是却控制不住鼻尖一酸,眼泪就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小阮。”
耳边传来帝怀瑾低低的声音:“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清微张着嘴,心头的刺痛让她连喘气都有些艰难,她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没有回答,甚至是没有看他,只是逞强般支起身子,春和忙上前给她垫上枕头。
阮清坐起来,转眼间就见帝擎苍也在,他皱着眉头坐在一旁,显然是已经知道了阮清看了密函的事情。
当时他还奇怪,好端端的,阮清为什么突然这样,他走进书房,看着桌上乱糟糟的东西时,他恍然大悟。
阮清看见密诏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可就算现在能瞒着她,等事成之后,谢熠储的死讯传来,她一样会知道。
此时,一旁的何太医正好收拾完东西,恭敬的行礼,随即退了出去。
春和倒了杯水递给阮清,一杯水下肚,干涩的喉咙才有所缓和,她强忍着心口的绞痛,好一会儿才有所缓解。
“密函是什么时候到的?”她尽可能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努力平缓着语气,想让人听不出异样。
帝擎苍默了片刻,抬手屏退乐四周伺候的宫人,房门和上的瞬间,屋内只剩下父子三人。
帝擎苍才回答:“很早,比你们来的要早得多。。”
当时,夜瑾瑜的密函确实是在谢熠储和阮清来双溪城的前一个月到的。
也就是说,当时的帝擎苍和谢瑾瑜其实就已经布好了局,他们都知道,谢熠储本来就有意要和双溪城结盟。
他们就等着谢熠储来双溪城,而当时她没记错的话,帝擎苍说过,是他要谢熠储把她带来双溪城,作为两国联盟的条件之一。
因为他知道她和帝擎苍的关系,所以谢熠储信了,他觉得帝擎苍是想保护她,他也觉得,将她留在双溪城是安全的。
想着,阮清喘息的有些厉害,几乎无法可知心头激动的情绪,她紧紧地捏着被子,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她问他:“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根本没有打算跟他合作,对吗?”
“对。”事已至此,帝擎苍也不再隐瞒什么,他道:“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双溪城,你不要以为月王有多好对付,他不过看起来儒雅,实则阴毒至极,只有谢熠储才会这般不自量力。”
对于双溪城来讲,除了免去三年的供奉以外,还有一个额外的条件,那就是可以将帝怀瑾放回来。
如果他答应和谢熠储的联盟,那帝怀瑾就会死在月城。
最为双溪城唯一的世子,他帝擎苍唯一的儿子,帝擎苍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月城。
好在,谢瑾瑜还是很守信用的,谢熠储一被困,他就将帝怀瑾送了回来。
阮清咬牙看着他,他眼神笃定的就好像已经亲眼看过这场权利之争的结局了一样。
阮清冷着脸看着他,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寒气,她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双溪城好,你就不应该回应谢瑾瑜的试探,双溪城易守难攻,你就算是不送世子去月城做质子,谢瑾瑜也不敢轻易打你的主意。”
“他如果敢,在周国城破的时候,你这小小的双溪城早就没了,你不是为了双溪城好,你只是不甘现状,你想扩大领地,但苦于无门无路,你送世子去月城,想一点点渗透,奈何谢熠储比你先反。”
“谢熠储反了,谢瑾瑜就开始警惕了,你就没有机会了,两边都不好惹,你只是气不过想报复他而已!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最后一句话,阮清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看他脸上的神色逐渐由为难到惊异,最后是恐慌,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眼前的阮清,只觉得好陌生,好可怕。
他愣愣的看着阮清,猛地反应过来,他怒斥一声“放肆!”,拍案而起,大步流星的过去,抬起手就要落下。
阮清不闪也不躲,就直直的看着他,他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帝怀瑾猛地上前将他拦住。
“父王!!父王使不得啊!”他将阮清护在身后:“小阮她尚未康复,您这一巴掌下去,她受不住的!”
可此时的帝擎苍哪里还听的进去旁人的劝说,他暴怒着,一把将帝怀瑾推开,纵使帝怀瑾想护着阮清,奈何出手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他又不能动手,只能用求的。
帝擎苍一把抓住阮清的手腕,将她从床上提起来,高高抬起的巴掌就要落下,阮清依旧丝毫不闪躲,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她赌他不会打。
果然,阮清赌对了,帝擎苍高高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可高抬的手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她和她母亲真的太像了,一模一样的眼神,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叫他如何下的去手?
他曾经亏欠她那么多,在他将她救出敌营的之后,纵使他知道别的解毒的法子,他还偏是选择了最可能毁掉她的法子帮她解毒,这巴掌,他要怎么心安理得的落下去呢?
他承认,他当时恨,也不甘心,年轻气盛,明明他比帝允更爱她,为什么她偏要选择帝允?
当初帝允为了让他死心,将姚家之女赐婚与他,四人还在同一天举行了婚礼。
那时,他与那姚家之女,根本就没有见过,可帝允却以什么犒赏之命赐婚与他们,这叫他如何不恨?
阮清看着他,好像会读心术似得,她丝毫不畏惧,甚至没有挣脱帝擎苍紧紧拽着她手腕的手,她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生来体弱吗?”
帝擎苍闻言,微微一怔,脸上的怒气都消了几分,却是没有说话,或者说,他猜到了,但是他不敢说。
阮清冷笑一声,道:“因为帝允一开始就怀疑我不是他的种,他怕我是个男孩,怀胎十月,我额娘的吃食里,每一餐,都会放少量的至寒之物,不至于致命,但能够保证就算我顺利出生了,也是个病秧子,无论男女,都成不了气候。”
她什么都知道,当初额娘给她的遗书里,什么都说了,后来,她特意去查了那晚额娘所中之毒,并非只有阴阳调和一种法子可解。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不过是上一辈权利之争中遗留下来的产物,她本来不是一定会来这个世界上的。
阮清看着他,心中的悲愤、难过以及对额娘的心疼一齐化作眼泪落下。
听着她的话,帝擎苍浑身一颤,擒住她手腕手一松,他踉跄着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若不是帝怀瑾扶着,他指定会摔在地上。
看着他眼里久久缓不过神来的震惊、愧疚和痛苦,阮清满意极了,既然让她不好过,那就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