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说着,忽而将双手收于腰腹,高扬着下巴,拿出了上位者的姿态问道:“你觉得本宫这一身,好看吗?”
此话一出,现场众人几乎无一不尴尬。
身为贤妃亲弟的水寒舟,甚至有些后悔跟过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该死的胜负欲。
就因为他之前说她像村姑,当心皇帝不要她,她就要在一个小宫女面前找回面子吗?
水寒舟不禁冷笑一声,恨不得当场把贤妃拽回来,打包带走。
至于其他人,却远没有他这么乐观。
因为这根本是一道送命题啊。
若姜宝玉说好看,那她或许可以获得贤妃的喜爱,但也会因此在同僚心中形成阿谀奉承的形象,为大多数人所不耻。
尤其姜尚服绝不会饶她。
况且贤妃虽然位高权重,但姜宝玉却是御用尚服局的人,与贤妃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她一个小小宫女,纵使能得贤妃一时青睐,也不过只是一时而已。
过了今日,她仍旧需要在御用尚服局做事,在众人的眼光底下生活。
阿谀奉承、奸佞小人的形象实在要不得。
可若是与贤妃说实话,弄不好现在就会挂掉吧。
姜宝玉又何尝不知其中厉害?
可事已至此,只好拼一把了。
于是她一咬牙,微微低头给贤妃行了一礼,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回娘娘,依奴婢拙见,娘娘这一身搭配,并不好看。”
“你大胆!”
杜尚仪第一个冲了过来,瞪着姜宝玉道:“娘娘的品味,岂是你这个贱婢能随意置喙的?”
“是本宫叫她说的,你不乐意?”似乎是不爽杜尚仪强出头,贤妃这会儿也不大高兴,看着杜尚仪的眼神,都能叫她后背发凉。
可是看向姜宝玉时,贤妃的脸上却又多出一点笑容来。
“你继续说。”
姜宝玉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她果然赌的没错,贤妃的性子虽然与水寒舟大不相同,但姐弟俩都很有耐心,允许人把话说完。
于是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奴婢认为,在美与健康之间,人应该首先选择健康。因为人的身体,才是一切美的基础。
五月虽然日头渐浓,天气回暖,可娘娘大病初愈,自然要穿得暖,穿得健康一些。
且依奴婢拙见,女子的美不源自外在甚至是别人的眼光,而应该源自于本心,只要心地淳善,自信坚定,问心无愧。”
姜宝玉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贤妃,勾起唇角道:“并能如娘娘这般举止优雅,无论她穿什么,都可以是美的。故而只要娘娘穿的随心,穿的舒适,娘娘就是美的,而这种美无关于服饰,而是源自娘娘的本心。”
话说到这儿,姜宝玉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孙无眉,随即继续谦逊有礼地说道:“当然,若是娘娘愿意相信尚服局的大人们,以后能搭配更加健康又美丽的衣物,自是会给娘娘的美锦上添花的。”
姜宝玉这一番漂亮话说的贤妃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到最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知道你有一张巧嘴了。”
贤妃说着,下意识看向水寒舟,眼神嫌弃,似乎在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这个当弟弟的,以后给老娘学着点。”
说话间,依旧命人将她罗裙围上,笑眯眯看向姜宝玉道:“你与姜典衣虽是姐妹,性子却全然不同,倒是更像当年的姜尚服一些,本宫很喜欢。”
能被将来要做皇后的人喜欢,这是何等的殊荣,其他小宫女都纷纷羡慕地掩住了嘴,只恨刚刚贤妃过来的时候,在上面踩圆柱的人怎么不是自己。
可一想到同样的情况他们是否有本事完成的这样好,又纷纷打起退堂鼓来,只觉得这样的殊荣就该是姜宝玉的。
“但本宫还是要给你乙等。”贤妃勾唇,道:“因为你品味太差,本宫就觉得这套衣裳很好看。”
说完,她便往座位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对另外三位考官说道:“不过你们都是比本宫更有经验的教养嬷嬷,万不可受本宫影响。
就赌上自己的专业和尊严,打出公平的分数吧,对待后面的考生也要拿出同样的态度才行。”
“是。”
长孙无眉领着另外两位考官一齐给贤妃行礼,坐到她们这个位置,自然明白贤妃的意思。
她既要给姜宝玉捧场,又要不毁坏自己公平公正的名声。
倘若姜宝玉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她自会亲自处理赶出宫去,可如今她表现的这样好,她自己可以为了名声给姜宝玉打上一个乙等。
考官们却不可眼瞎,打得比她低了去。
加上前面两项姜宝玉的表现都很优异,二甲一乙的分数是没跑了,至于她能不能拿到面检头名,就要看后面的人有没有比她更优异的表现了。
可贤妃走了一半路,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姜宝玉,刚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不过本宫前几日在后宫尚服局,也遇到个姜家新进来的小宫女,像是叫——”
见贤妃想不起名字,王福忙凑上前来小声提醒。
“娘娘,是个叫姜宝银的。”
“对,那个姜宝银也说是姜典衣的亲妹妹,不知道你二人谁的实力更胜一筹呢?”
刚刚贤妃进来的时候,姜宝银就吓死了。
默默祈祷了千百万回贤妃不要看见姜宝玉,结果却叫姜宝玉出尽了风头。
于是她便一心祈祷贤妃真像她说的那般是来闲逛的,逛完了就赶紧走,反正她文试的成绩不大好,面检的顺序排在了很后面。
只要贤妃看不见她的面检,想不起她这号人物来,她就还是安全的。
可这会儿听见贤妃竟然向姜宝玉问起了她来。
她就吓死了。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会撺掇杜尚仪赶紧搜姜宝玉的身,还乱说话了。
姜宝玉肯定已经恨死她了,怎么会帮她说好话?
要是她再趁机戳穿她的身份,指出她撒谎欺骗贤妃的事情,那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姜宝玉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依旧面不改色地回话道:“娘娘谬赞,奴婢姐妹不过是刚进宫来的小宫女,尚未接受尚服局的正式训练,‘实力’二字,还谈不上呢,自然也没有高低之分。”
姜宝玉一席话说完,贤妃却只勾唇一笑,什么也没对她说,而是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带着德妃和水寒舟离去了。
临出考场的时候,贤妃才忽然放缓了脚步落到跟水寒舟并排的位置,时不时端倪着水寒舟的表情,看得他一脸的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为何如此看着臣弟?”
“呵,”贤妃却不直接回答水寒舟的话,而是笑眯眯转过头去,道:“你今早与本宫说的事,本宫准了。”说完,她便快走了几步,继续与德妃闲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