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眼下经受考核之人就是姜宝玉,贤妃一个激动,不禁又往姜宝玉身上瞟了过去,觉得她脸长的也好,身形也好,再联想到她那一手好字和方才的出色表现,只觉得她哪哪都好。
“姜得仁这个老狐狸,家里有这样的人才也不早点送进宫来,竟还跟本宫藏着掖着的。”
看得德妃在一旁直尴尬,只僵笑道:“听娘娘如此说,臣妾倒要替姜典衣鸣不平了,依臣妾看,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才呢。”
一想起姜宝珠,贤妃也难免落寞,不禁用帕子在鼻尖蹭了两下,叹道:“姜典衣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只可惜福薄命浅,终究是与本宫无缘,也难为姜家还愿意再送人才进宫了。”
话说到这儿,贤妃也是一时兴起,忽的站起身来,朝着正准备参加第三项考核的姜宝玉走了过来。
第三项考核内容为实操考核,由一位考官扮演上殿,给考生出题,让考生按照所学内容服侍对方,再加上在场的另外两名考官,三人一起按照宫规对考生的完成度进行打分。
分数等级为甲乙丙丁戊五等。
前三个等级的考生可以放归各局学习新的课程,并协助女官们做事。
丁等留在教习所继续学习宫规,给予一次补考的机会。
戊等则被视为不适合做小宫女,即日出宫。
因着实操考核对于各局小宫女的专业性要求较高,因而考官也与文试不同,需得选用本局教习所的嬷嬷,但为避免发生徇私的情况,考官人选都是临开考时抽签决定的。
这次扮演上殿,给姜宝玉出题的考官,正是长孙无眉。
只见她这会儿人正端坐在椅子上,指着身边一排衣物首饰说道:“本嬷嬷所饰之人为从六品贵人,要去参加皇后主持的亲蚕礼,你来选一套服饰来给我搭配吧。”
这是在考核小宫女对规制的了解程度,上殿等级不同,所能穿的衣物从色彩、材质、规格,以及饰物上镶嵌的宝石种类都有严格的规定。
重要活动里,诸如祭祀、农耕、丧礼、寿辰等,要是穿错了衣裳,轻则罚奉禁闭,重则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落得赐死流放的下场。
对上殿们尚且如此严格,对于配错了衣物导致上殿受罚的女官们就更不用说了。
但这些规定在尚服局的宫规手札上都有详细的记载,姜宝玉是能将整本手札一字不落地默写下来之人,家里又是成衣铺子起家的,这一题对于她来讲根本不在话下。
贤妃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故而还不等姜宝玉去选衣裳,她便忽然上前说道:“这种题目忒没新意,无趣。”
说着,她竟当众将罗裙扯下,露出原本穿在里面的大白棉裤和三角大棉鞋,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依旧面不改色地看向姜宝玉问道:“不如你来评一评,本宫眼下这穿着,是否符合规制吧?”
瞧见贤妃此举,水寒舟和德妃都开始无奈地摇头。
贤妃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任性过了头。
从前她喜欢村姑打扮的事儿,大家也只是私下里传传,毕竟她只是在咸福宫里自己穿,外头的人谁也没真正瞧见过。
这下好了,整个尚服局的人都瞧见了,用不了多久,阖宫上下都会知道贤妃酷爱村姑装扮,就连皇帝也会知道,回头再找过来说要看看她村姑的打扮,看她可怎么收场哦?
可别一不小心变老十岁,吓跑了皇帝。
况且她这问的是什么问题?
就算她从上到下都不符合规制,姜宝玉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敢对她评头论足?
可姜宝玉要是敢为了迎合她空口胡说,那她这项考核的分数就别想要了。
就连德妃也有些看不懂贤妃了,心道你不是向着她的吗?
怎么还为难上了?
最后还是长孙无眉出面调停道:“娘娘,她一个区区小宫女,怎敢以下犯上,对娘娘的穿着妄加评论,还是由微臣来继续考核她吧?”
可还不等她说完,贤妃却已经抬手阻了,继续笑盈盈看向姜宝玉道:“你尽管按照所学的知识说就是了,不论说的对与错,本宫都不治你的罪。”
其实姜宝玉方才看到贤妃的大白棉裤时,也是吃了一惊。
从前她以为都是一家子出来的,贤妃又是继后人选,性子与水寒舟应该差不多。
可如今看来,除了都姓水还有那张长的八分相似的脸之外,二人真是哪哪都不一样。
相比之下,她竟然还更喜欢贤妃一些。
这会儿既然贤妃非要她答话,她倒也并不犯怵,而是欠身给贤妃先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奴婢便造次了。”
说完,她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起贤妃上下,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她才退回到原处,又给贤妃行了一礼道:“回娘娘,奴婢斗胆问一句,娘娘此番过来,是散步期间偶然过来瞧热闹,还是特意亲临考场来巡查的?”
贤妃眉梢隐隐抖动两下,面上却依旧神色不改,道:“你就当本宫是来瞧热闹的吧。”
姜宝玉于是低下头去,笃定道:“如此,娘娘的穿着打扮,是符合规制的。”
这话一出,现场许多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果然还是要这么说吧。”
“是啊,不这么说,她又能怎么说呢?真要说娘娘穿的不对,就算娘娘当下不治她的罪,以后也不会喜欢她了吧?”
就连德妃也跟着轻哼一声,自言自语道:“本宫早说过她是个巧言令色的奸佞小人了。”
只有贤妃和长孙无眉唇角微翘,暗地里看着姜宝玉点头。
怕众人不明白,贤妃还又叫姜宝玉详细说来。
姜宝玉于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宫规有云,内命妇例行公事期间,应根据实际情况穿着相应规制的命服,而闲暇时如散步、休息、娱乐等情况则应服常服。然常服不同于命服,只要在用料、色彩和纹样上不逾矩便可。”
“娘娘贵为皇帝贤妃,且暂掌凤印执掌六宫,您的常服除了皇后才能用的正红色,其余色彩都可以用,服装用料更是没有限制,至于纹样,您短袄上所绣的云鹤以及棉鞋上的红梅也都是妃嫔娘娘们常用的图案。”
姜宝玉说着,又瞧了一眼贤妃的大白棉裤,默默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朝因历史原因,宫中女子素来崇尚胡服,裆襦裤更是人人必备,宫中也没有规定说裤子不能外穿。
方才奴婢询问娘娘此番前来的目的,娘娘回答说是闲逛,故而该按常服规制评判娘娘穿着,因而奴婢凭借自己浅薄的认知判断,娘娘的穿着并没有违犯规制。”
姜宝玉应答时,众人都跟着朝贤妃打量了过来,自觉姜宝玉果然聪慧异常,能想常人所不能想。
惊觉贤妃之所以能专宠数年,又是继后人选,怎会不懂规矩,乱穿衣裳?
到这会儿,大伙儿才终于意识到,贤妃根本不是在为难姜宝玉,而是在给她撑场面,助她一枝独秀,独占鳌头的。
若能得到贤妃首肯,后面谁还敢考到姜宝玉前头去了?
可正当大家对姜宝玉的好运气羡慕不已时,贤妃又忽然得意一笑,高扬着下巴瞟了一眼沉默许久的水寒舟,随即向姜宝玉道:“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还很不卑不亢,你回答的很好。但本宫还有句话要问你,你可要好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