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们劳御史终于是回京城了。”
这天魏广德正在内阁值房里心烦意乱,时不时就要站起来走动几圈,就听到门外有动静。
仔细倾听,可不是有人过来了吗。
只不过来人不是他等的兵部的人,而是回老家潇洒、修养的劳堪。
应该是办完差事回到京城,这不来内阁述职。
毕竟下江南的差事,严格说起来是内阁发布的,自然要把报告交到内阁来。
“呵呵,善贷,我知道你没能偷懒回去,就别阴阳怪气了。
合着使唤我就可以,休息一下就不行。”
劳堪进门听到魏广德的话只是笑笑,自顾自找个位置坐下。
等魏广德走过来也坐在一边,他这才从袖子里拿出写好的文书交到魏广德手里。
“这是这次南下的文书,请魏阁老过目。”
文书已经递过来,魏广德伸手接过,当即翻开看了眼,随即也问道:‘各省送来的货物都没出岔子吧。’
“小有瑕疵,大体上无碍。”
劳堪说道。
这时候芦布进来送茶,接着这功夫,魏广德快速看完劳堪的奏疏。
折好放在茶几上,这才说道:“如此就好。
对了,这趟回来,正好给我说说你看到的,各地方书院什么情况。”
魏广德等芦布出门以后,这才开口问道。
“书院大多改社学,不过许多老师选择回家办私塾。
江西几大书院都选择封山,白鹿洞书院直接就停了,不过.....”
劳堪踌躇着说起他知道的情况。
“不过什么?”
魏广德追问道。
“山长和教授大多住在左近,时常在仙人洞、如琴湖等地游玩。”
劳堪说出“游玩”二字时,语气稍微重点。
魏广德了然,微微点头。
“善贷,如此大事,你为什么不阻拦?”
劳堪见此,直截了当问道。
“阻拦不了,朝廷里那些理学门人一开始都支持,而且,书院讲学也确实太过放肆,适当的治一治也好,不然真的什么话都敢说。”
魏广德摇头说道。
“对了,地方上社学什么情况?”
魏广德又问道。
劳堪出发后,朝廷开始布置大建社学,于是魏广德就给劳堪写信,让他帮忙看着点,地方上要是做事出了纰漏,早点写信告诉他。
知道地方上的真实情况,也好针对性进行调整。
“你担心下面官员浮于了事,实际上情况比你想的好。”
劳堪笑道,“地方上虽说官府势大,可士绅势力也不小,发展社学,大部分士绅家族还是支持的,毕竟社学所教并不会影响到科举,倒是可以发掘一些人才,他们也好进行栽培。
有他们在旁,地方官府倒是都按照朝廷的规矩在办事儿,许多小孩已经入学。
听说有的地方,士绅还为入社学的学子捐了一顿免费午饭。”
“呵呵,我倒是忘了士绅的力量。”
魏广德摸摸鼻子,笑着说了句。
士绅这个群体,在古代中国其实地位还真是很特殊。
他们既乐意捐资助学,也常慷慨解囊为地方上修路铺桥,做了很多善事,但其财富积累多少也有些来路不正,多是靠剥削贫苦农民得来,甚至勾接官府把赋税挪移到贫民头上。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群体也是古代中国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他们也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走向。
实际上在古代,所谓的民,一般也就是说的这个群体,倒是那些老百姓,似乎在当权者心里都算不得是人。
“我这回京,听说北边又不安宁了?”
劳堪昨日回京,先去了都察院,今日来内阁,就是办完交结手续,他就要好好休息几天。
这个假,昨儿个在都察院就已经请好了,今天来内阁走个过场。
不过到了都察院,就听到辽东那边的消息,三屯营蓟镇大军北上的消息,四九城已经传开,也瞒不住。
多少京官,还有各衙门里的吏员,根本无从封锁消息。
只能说,大军出动数日后消息才传开,就算朝廷保密工作做得好了。
“我也在等兵部的消息。”
说到北边的战事,魏广德一下子就一脸愁容。
在外人面前他都是一副淡定,智珠在握的样子,不过和熟人面前,他也就懒得伪装了。
“按说该有战报回来了,可就是兵部一直没有收到前线的战报。”
“或许是大军追的远了点,来不及送回战报。”
劳堪试探着问道。
魏广德摇摇头,他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
说到兵事,魏广德就想到兵部,于是就对劳堪说起此次战事消息暴露出来曾省吾的能力问题,遇事处理不够果决,不是大司徒人选。
劳堪一听,也是皱眉。
他是魏广德插进都察院的钉子,以后是奔着左都御史去的。
他们这边现在看似牢牢掌握了工部和兵部,但谭纶的年岁和身体也注定了,不可能待太长时间,他们急需找个适当人选,准备接替谭纶才行。
否则,兵部换成其他派系的人,对魏广德的权利多少回有些阻碍。
劳堪自然也得为魏广德着想,魏广德面临的问题,也是他需要想办法解决的难题。
听完魏广德诉苦,劳堪就在脑海里快速过滤印象里的人,别说,还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若不是这次回了九江,他都快忘记这位同年了。
“善贷,你说进卿如何?”
劳堪忽然问道。
“进卿......”
猛一下听到劳堪提到这名字,魏广德差点问出“进卿是谁”的话来。
不过,他记忆好,所以在念出这俩字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劳堪说的是谁。
张科嘛,当初走严世番路子进中书科那位。
不过那时候,除了金达外,就连他不也希望沾沾严府的光,能够谋个好差事儿。
所以,张科走到严世番谋职,根本不算什么品行低劣,倒是显示出他遇事圆滑,不拘小节。
“张进卿在浙江暂代过胡宗宪的职位,以御史指挥戚元敬抗倭。
之后胡宗宪标营哗变,也是张进卿平定的。
只可惜因为弹劾闽浙官员贪墨军饷被岑用宾弹劾去职,之后他就一直在老家不愿意出仕了。
这次回去我和他喝了一场酒,他身体还不错,要不写信,招他回兵部试试?”
劳堪提议道。
张科当初和他们一起科举出仕,只不过嘉靖四十五年去职后屡起不就,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
魏广德和张科,最后一次想见也是八年前,魏广德回崩山堡守制的时候,张科从湖口过来一趟。
“你见他,可有出仕的想法?”
魏广德迟疑着问道。
“当时没考虑这些,不过回头你我写信和他说说。
当初他去职,你我都无现在的权势,可现在不同了,只要出仕,自然不可能再受那气,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弹劾的。”
劳堪说道。
“行,今天我们就把信写好,安排人尽快送到湖口去。
如果他愿意出仕,就请子理兄安排此事。”
和曾省吾相比,无疑启用张科要比别人更让他放心。
只是张科在闽浙就独立做事两年,对于兵事,魏广德不是很有信心。
不过人只要能出来,先试试,若是称职就留在兵部,不行就换到其他衙门去。
这就是上面有人和没人的差别,有人的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的就只能被动的被人排挤,看什么位置上留下坑。
对被起用的官员,其实很多时候也不会看什么履历,主要还是看哪年出仕。
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许多现在都身居高位,不过魏广德这个异类,劳堪都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自然张科也可以。
所以,这次魏广德给张科安排的就是兵部右侍郎,如果他愿意的话。
劳堪坐了一会儿,魏广德问他要不要去见见张居正,劳堪也说懒得过去,直接告辞回府开始休假。
不过临了,劳堪还是说晚上再去他府上坐坐,有些事儿谈谈。
送走劳堪,魏广德又坐下处理几份奏疏,门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抬头一看,曾省吾已经出现在门外。
麻利的起身,魏广德不等曾省吾进门就已经绕过书案出来急问道:“可是辽东有了结果?”
“善贷,胜了。”
曾省吾也没卖关子,晃晃手里的战报就对他说道。
“怎滴耽误这么久?”
魏广德说了句,已经伸手从曾省吾手里拿过战报快速看起来。
“马芳部和董一元先取得联系,两军从南面和西面完成对红土堡的包围之势,之后戚继光从东面迎战蒙古联军,虏骑不敌,退入红土堡后,两军才杀出。
最后戚部用大炮轰开红土堡堡墙,联军仓皇溃乱大败北逃。
三军骑营一路追杀,前后斩首数千级不止。”
在魏广德翻看战报的时候,曾省吾就把战报上主要内容复述了一遍。
此战收获其实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主要红土堡那边倒是打扫战场有了结果,但被追的骑兵部队还没有传回消息。
原本时空里,这一战是李成梁打的,利用黄台吉联系泰宁、土蛮部的机会,李成梁亲率精骑奔袭两百余里,直捣红土城堡敌巢,趁其不备杀入堡中。
不似这个时空里,明军三面合围,以歼灭土默特、泰宁和土蛮兵力为主要目的。
而当时的李成梁,则是以击溃敌军为首要目标,所以当时斩首四百余级,也没有对溃逃敌军追杀,直接返回辽东向朝廷报功。
要说战果,这次肯定比原本时空大得多。
不过相应的,大明前后投入的兵力和物力也数倍于前,倒是很难说算账划不划算的问题。
但是,此战最起码魏广德要的目的达成了。
明军于关外大败蒙古骑兵,以后草原也不再是鞑子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明军已经向他们展示了二百年前数度征伐草原明军回来了,而今他们还是能做到。
“走,找叔大兄去,他这些天怕也担心着这事儿。”
有了前线捷报,魏广德心情大好,拉着曾省吾就往外走。
出值房门,魏广德还对芦布吩咐道:“去张子维那边说声,辽东捷报到了。”
“是,老爷。”
刚才二人在值房门口的谈话,芦布已经听到了,知道他们要去首辅那边,于是马上答应一声,就朝张四维那边跑去。
不多时,首辅值房里就传出张居正爽朗的大笑声。
是的,别看当初俞大猷率明军曾经捣毁过板升城,马芳部也曾在草原上袭击过蒙古鞑子,但这都是偷袭,并非正面交战。
这次显然不同,明军是等待黄台吉集齐土默特四万兵马,再有泰宁、土蛮部主力聚集以后发动的进攻。
明军前后参战官兵近七万人,正面击溃虏骑十万,如此战绩已经可以祭祀太庙了。
不过内阁中人最高兴的还是,经此一事,证明蒙古已经不再是大明的对手。
就算不调动其他兵马,仅此三镇大军出动,大明就可以再次发动,如明初时期般,对草原部族的远征行动。
“入宫,向陛下和太后禀报此事。
消息放出去,让城里百姓也放心,这段时间京城气氛也很压抑。
让大家都知道,高兴高兴。”
张居正此时心情大好,满脸笑容说道。
有这一战打底,蒙古人十年内应该不敢南顾才对,就算黄台吉完全接掌蒙古大汗位置也不能,他也就可以放开手在国内推行各项改革措施了。
果然,在他们进宫禀报捷报消息后,太后和小皇帝都是大喜过望,直接传旨让定国公徐文璧陪天子朱翊钧祭祀太庙,同时京城庆贺三日。
“善贷以为该如何封赏此次战功?”
出了慈庆宫,回内阁路上张居正就问道。
“封赏之事还是兵部定吧,到时候送内阁我们再商议。”
魏广德答道。
封赏军功,权利在兵部,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和皇帝也都没有说此事,其实也是不干政的原因。
小皇帝还未亲政,自然不会过多干涉前朝的权利。
魏广德也是这个态度,看兵部的意见再斟酌。
张居正其实主要想表达的态度就是对此战的三位主将,朝廷可以封三公三孤,但最好不要封爵。
不过见魏广德并不想过早表态,他也就不再这里说了,只是打算私下里把意思传达给曾省吾,由他在兵部表达他的态度。
晚上,魏广德在府里见到劳堪。
说实话,看了捷报安下心,魏广德就好奇劳堪有什么话不好在内阁说,毕竟那地儿是他的地盘。
“你想举荐海瑞?”
花厅里,魏广德听了劳堪的话,有些惊讶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