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魂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了站在玄翼后面的陶乐。
他不待西穆发话,便抢上前来,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道:“堕魂见过上人,恭贺上人回归!”
“原来你叫堕魂。”陶乐点点头:“这些年来,我前事尽忘,你若是有闲暇,不如为我讲上一讲。”
“久远之事,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怕是爱莫能助。”堕魂说得十分顺溜,显然是有人预先做过了指示。
陶乐眉头轻蹙,淡淡地在西穆面上扫过,见他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不由气从心来。
“行吧。你不想说,我也逼不得你。”她说完这话,既不叫起,也不搭理西穆,就此转身离开。
“主上。”堕魂的眼圈湿漉漉地,完全不像什么凶兽,倒似被人抛弃的小鹿:“您当年的用心良苦,也应该对上人如实相告才是。”
西穆在脑海之中与他交流着:“那些陈年旧事,我既已不记得,又何必特地提出来,倒像是欲盖弥彰。”
“就算你所说属实,但既然当年我不想让她知道,那么现在也是一样。这份恶名,我便担到底又如何?”
“只是主上。您就不怕上人她有一天回忆起往事,从此厌了您?”
“呵呵。”西穆的面上现出了强大的自信心:“这一世,我与她之间,早就不是曾经那般了。”
陶乐的一点小不悦,就在西穆的强势攻击之下,很快就丢盔卸甲,忘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一丁点儿,也在横亘在天宇之间的巨大黑洞之前,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这片铺满了视野的黑色漩涡之前,天衍一号就像是大海中的一颗沙砬,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存在感。
饶是陶乐之前早就做过了心理建设,此刻也依然心下惴惴。
西穆与暗鸿三人,曾经真真切切地被吸入其中死里逃生,这会儿要说不紧张,那也是假的。
陶乐早早地就将洛洛昀昀和玄翼收入了空间。
生命宝珠作为宇宙瑰宝,在宇宙崩塌之时都会一直存在,其中自成的空间是如此。
洛洛在进入的时候表现很平静,这让飞船上的众人,心下稍定。
天衍一号关闭了引擎,缓缓地进入了黑洞的引力场之中,直至完全消失。
在初始的紧张之后,西穆等人很快就发现,今天的黑洞平静宁和,什么时空风暴啊,什么引力扭曲啊,根本全不存在,与之前他们穿过时的待遇相比,岂止是天上地下。
黑雾之中,竟然不是暗无天日,而是如同万花筒一般,布满了各种绚烂光影,呈现种种难以言喻的形态。
时不时有各种瑰丽而奇异的小行星穿梭而过,仅从颜色与外面看,就知道整颗都是极珍稀的矿藏或宝石。
偶尔也有极扁平或银丝状的生物,忽而倒悬在飞船的窗外,忽而又化为一抹金灰色的光影,让人无法揣摩。
从头到尾保持镇定的人,莫过于羲和与望舒了。
“其实没必要这般如临大敌。”羲和欣赏够了众人变幻的神色,这才出言解释道:
“这片黑洞,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那一种。名为黑洞,其实是一条扭曲败坏的通道。”
“之前因为不够稳定,时常会爆发时空风暴,若是实力不够,被卷上了自然是九死一生。”
“那现在呢?”西穆望着远方已然可见的白色光点,接口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羲和叹气道:“坏死部分已经开始向外扩散、感染,直至将整个宇宙收缩回奇点。”
“在最后几十年的时间里,它将会无声无息地侵蚀吞噬,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泄于外,至于内部,反而会变得相对温和。”
“所以现在,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对吗?”陶乐问道。
“是的,上人。”羲和与望舒一起躬身道:“一切都仰仗您了。”
陶乐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成为了救世主的自觉。
她也同样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去做。
“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在她的询问之下,羲和露出了苦笑:“只是瞻星盘的测算,从来不会有错。前一次是您,这一次也同样是您。”
“至于该怎么做,时机一到,您自然会知道。”
西穆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极为难看。
“你是说,乐乐还可能与上一次那般,差一点就形神俱灭,归于虚无?”
一股无形的能量,瞬间就束住了羲和的脖颈,将他提到了空中。
“尊驾这是要做什么!”望舒不满地道:“黑洞之中禁用能量,还不赶紧住手!”
“不用能量的话,那我可以奉陪到底。”堕魂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嘴角噙着冷笑:“单纯依靠身体的力量,你们两个在我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尊驾。”羲和身在空中,却半点儿也没有挣扎,只是面露苦笑:“你说的,只是其中最差的一种可能。”
“前次之所以那般惨烈,也是另有原因。”他看了看下方的堕魂与西穆,到底将埋怨的话咽了回去。
“而这一回,若大家能够戮力同心,少一些算计与猜疑,也未必会重蹈覆辙。”
陶乐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西穆,又想到众人之前对他嫌弃不已,却又容忍克制的态度,心里就有了计较。
不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是委实不愿再提,更不想为了它们,令西穆难堪。
“好了。”她说道:“既然是一定要做,那我自然是责无旁贷。”
“可是乐乐。”西穆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担忧之色:“若是你不去,那么剩下的时光我们仍能相守。但如果有什么意外,那么便连那最后几十年,也都没有了。”
“相守几十年,然后坐看宇宙中大量文明,因为我的逃避而灰飞烟灭?”陶乐摇了摇头:“我做不到,你也一样。”
“这条黑洞的一端,离蓝星极近,想来另一端与米奥帝国,也不会太远,它们将会被率先卷入,也许就在十年之后,又或者,连十年都不到。”
“所以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她摇摇头:“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可能为了苟且偷生,就坐视自己的家园、国家和同胞陷入浩劫之中。”
“若舍我一身,而能力挽狂澜,就算是真的神魂俱灭,我也甘之如怡。”
说这番话的时候,陶乐的眼中神采奕奕,身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这样的陶乐,与之前并不大相同,仅面容中那一份凛然之色,便让所有人都心折不已。
羲和轻轻地挣脱了束缚落下来,与望舒一起,屈膝拜到了她的身前。
“上人高义。”他们诚心诚意地说道:“这一次,请让我等也一起参与,与您同生死,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