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尾巴始终没有放弃。
两个蹲在巷子拐角,一个蹲在对街的摊贩身后。
薛玄凌有的是时候跟他们耗,便干脆坐在茶寮里,一边品茗,一边听着大堂的说书先生在讲故事。
说书先生讲到兴起时,抬手一敲桌面,引来无数呼喝。
这动静正好吸引了薛玄凌的视线。
她转过头去,眼神一瞟,与对面那个雅间里的客人堪堪错目。
很诡异的感觉。
意识到对面的人有些不对劲之后,薛玄凌端起茶盏,故意放低视线,扬手丢了几文钱下去给说书先生助兴。
有薛玄凌带头,其余的客人也都纷纷开始撒钱。
不多,但能说明说书先生的本事,自然也就让说书先生笑开了颜。
场面越发热闹。
薛玄凌顺势起身,走到走廊上,倚着扶手往下看。
对于雅间里的男人,薛玄凌并没有印象。
穿的是水蓝色圆领窄袖袍子,发冠是金丝缠玉,两侧点缀了不大不小的明珠。
很是富贵。
但不像是长安的风格。
“都说啊,这望安郡主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可有将军之能!”
说书先生一个故事结束,居然是说到了薛玄凌的身上。
“她初次进宫,就生擒了两个西夏的凶猛刺客!两个!单看这一回,就能窥探到这位郡主的神勇。”
“第二次进宫,诸位猜怎么着?”
话茬一停,说书先生眯了眯眼睛,抬手抚摸着胡须,卖起了关子。
众人顺着说书先生的话,开始互相讨论,有说再抓了个刺客的,也有说在宫里顶撞了皇帝的,还有说是不是打了皇子。
“欸!”
说书先生手里的折扇一合,虚空指着那最后开腔的人,说:“没错!咱们这位幼年被拐,如今初到长安的郡主啊……第二次进皇宫,便揍了那最受宠的十四皇子!”
哇——
啊——
堂内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
“却说,望安郡主打了那十四皇子,却没有受到半点斥责,反倒是十四皇子自那天之后,就乖觉了许多,甚至最后还得在望安郡主手底下上课。”
薛玄凌托腮听着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眼尾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对面的人。
那人像是对楼下有点兴趣,也跟着起身走到扶手边上,嘴角挂笑。从他起身到往下看,他的眼神从未上抬过。
恰恰是这样,才让薛玄凌觉得奇怪。
正常的人起身,怎么可能全然不与正对面的人有视线接触?越是躲避,就越是有鬼。
细想过后,薛玄凌抬手招了招楼梯口的茶博士,喊他过来给自己换了一壶茶。等走回雅间,薛玄凌顺手关上了门,然后从右侧的屏风处往外一翻,单手勾着屋檐就跃上了屋顶。
轻盈的脚步落在屋瓦之上。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薛玄凌就穿过屋顶,来了的对面雅间的上方。
吱呀——
窗户被推开。
没等那个男人反应过来,薛玄凌就已经飞扑出去,将他一把压在身上,紧锁双手。
“你是谁?”
薛玄凌用膝盖盯着男人的背,冷声问道:“跟着我有何企图?”
男人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沉默冷静,只用了几次深呼吸。他偏头看着薛玄凌,无奈道:“望安郡主,在下并非歹人,只是有人让我在此等候您。”
然后?
跪坐在男人背上的薛玄凌不为所动。
“那人说,只要在下讲清楚身份,您就一定会放过在下。”男人继续说道:“我是楚王府的长史,谢明月。”
薛玄凌一愣,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便将男人松开了。
谢明月叹息着拍打袍子起身,随后重展笑容,说:“望安郡主的身手的确厉害,在下不过是恍惚了几眼,望安郡主就能过来将我生擒,不愧是能教导皇子公主们的老师。”
“恭维的话少说。”薛玄凌冷着脸,端详谢明月,“谁让你来的?让你来做什么?”
按理说,应该没有人知道薛玄凌查到了楚王府,除非是林芸做了那内鬼。但林芸不可能做这事,所以应该是林含章从裕安阁找到了什么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楚王身上。
事实证明,薛玄凌猜对了。
两人落座之后,谢明月便抬手给薛玄凌倒了一杯茶,接着自我介绍道:“在下是由林司业介绍过来的,林司业说,您手上有我楚王府的叛徒,希望在下能与您好好谈谈。”
这样的场面话,薛玄凌能信才怪。
看薛玄凌脸色如常,谢明月笑了笑,说:“望安郡主这是不信在下?在下虽然只是楚王府的一介长史,但楚王对在下尤为信任,王府里的大事小事,可少不得在下建言献策。”
薛玄凌侧头,拿手撑着脑袋,态度十分吊儿郎当。
“所以呢?你张嘴就要我手上的人,却不给我一些好处?”说完,薛玄凌另一只手端茶,抿了口。
“您想要什么好处?”谢明月问。
雅间并不隔音,屋内的谈话大多都能被隔壁听到。
不过好在谢明月包下的这处雅间隔壁并没有人,所以薛玄凌也就不担心自己的话被外人偷听了去。
“我要你老实些。”她眼眸一弯,笑吟吟地说:“含章能让你过来找我,便是知道你手上有我要的东西,他不会需要我拿什么去换。”
简而言之,要么是谢明月假以林含章的名义来见薛玄凌,要么是谢明月违背了林含章的意愿,擅自改变计划,决定与薛玄凌交易。
是挨打,还是挨打,总得选一个。
闻言,谢明月脸色微僵,身子也板正了些。
片刻后,在薛玄凌边活动手脚,边起身的注视下,谢明月松了肩膀,无奈笑道:“望安郡主的敏锐还真是让在下叹服,没错,林司业的确已经与在下达成了交易,您不需要给出什么。”
已经起身的薛玄凌侧头看他,问:“那么,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情报?”
“楚王府的账本。”
谢明月抬手,从袖兜里取了一卷册子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册子大约有一掌厚,纸张老旧,看上去被反复翻过了许久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