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这场瓢泼大雨下得很突然,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转眼之间,乌云翻涌,笼罩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这让刚刚下山不久,心中踌躇满志的柳飞云忿闷不已,只觉出师不利,万事不顺。
柳飞云是重柳派的最杰出弟子,年方弱冠,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儒衫长剑,站在人群中,宛如一棵临风的玉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实是闺中少女的白马王子。
这一次下山,是他第一次奉命下山,自七岁开始,直到如今,他都在重柳派内苦修武功,为重柳派的一鸣惊人而拼搏。
重柳派的创派祖师本是北宋年间的一介书生,故后人弟子们皆穿儒衫,以兹纪念。
这位祖师也是苦命之人,前去进京赶考,回到家乡时,才知村中遭了响马的劫掠,妻与子皆被杀害。
逢此变故,他心姓大变,下定决心,弃文习武,以手刃仇敌,杀尽天下响马。
只是他已过了习武之龄,无人肯收他为徒,欲进无门。
仇恨的力量无穷无尽,他非但没有改弦更张,习武之念反而更盛,到处拜师,也算是扬名武林。
他的执着最终感动了一位隐世异人,授他一本武功秘笈,名叫重柳剑法,练至化境,可以折柳为剑,决人生死。
只是秘笈虽好,他却不通武功,从头开始,练至小成,已是花了十数年功夫,惜乎仍未登重柳剑法的堂奥。
但用来对付一群响马,却已绰绰有余,他手刃仇敌之后,隐入山中,研习剑法,沉浸其中,不可自拔,晚年时,创立了重柳派。
他本意是报仇,并不想扬名立万,故重柳派一直低调得很,收徒很少,择徒极严,注重心姓。
但几代以下,难免有雄心勃勃,不甘雌伏之人,这一代的掌门宋慕寒便是如此。
宋慕寒自知资质不足,修练重柳剑法,难以达至化境,便苦心培养自己的嫡传弟子,令其摒弃俗务,驱除杂念,一心苦修剑法。
柳飞云的资质极佳,不负所望,终于达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胜其师,宋慕寒心怀大慰之下,方才令他出山,扬名立万儿,一抖重柳派的威风。
恰好金宁城的方老爷子五十大寿,宋慕寒便命他代自己前去贺寿,只是柳飞云从小未履尘俗,便让他的师姐一起。
他的师姐宋月竹,乃是宋慕寒的掌上明珠,黛眉修长,凤眸樱唇,芳姿秀美,聪慧过人,自小便照顾柳飞云,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
此时,两人正襟危坐于火堆前,静静听周围的人们说话。
这是一座荒庙,无人收拾,不过,恰好离道旁不远,正在赶路的人们遇到倾盆大雨,颇有些慌不择路,便涌到了这座破庙。
人们略略一收拾,将枯朽的供桌斩碎,当成柴火,生起了一堆火,驱除庙内的湿气,也暖一暖身子,大多数人,衣裳湿淋,犹如一只只落汤鸡,对天气的诅咒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帮人贩夫走卒,武林豪客,不一而足,纷乱得很,柳飞云与宋月竹两人站在其中,宛如金童玉女,光彩夺目,被让至火堆旁烤火。
外面倾盆大雨仍在下个不停,仿佛天上被捅破了一般,乌云笼罩,天色犹如傍晚。
淡淡的火光下,宋月竹秀美的脸庞一片沉静,她身上的水红罗衫已经烤干,娇躯一片温暖。
她虽与柳飞云同岁,乍看上去,却要成熟许多,仿佛大姐姐带着一个英俊的弟弟一般。
宋月竹的资质亦极佳,但重柳剑法不适合女子修习,她练功的劲头不大,帮父亲打理重柳派,曰常俗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实是一位难得的贤内助。
宋慕寒更是心喜不已,自己女儿与弟子珠联璧合,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重柳派在他们手上,定可发扬光大!
“师姐……”柳飞云忽然轻扯宋月竹的罗袖。
“嗯?”抱臂而坐的宋月竹微动,将剪水明眸自火堆移向他,明亮的眸子透出询问之色。
“又有人来了。”柳飞云向庙门颌了颌首,目光如电,冷冷扫向周围,眼神不善,对他们偷偷打量师姐,大是不满。
宋月竹的功力远比不上他的深厚,密集的雨点打在屋顶及树枝上,加之周围人们的议论,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周围的人谈论得东西,他们师姐弟听得津津有味,是讲一些金宁城的寿星方老爷子的故事。
这位方老爷子,一手方家刀法,刚柔相济,纵横川蜀,厉害非常,只是方家有一条家规,刀法传子不传女。
方老爷子极有儿孙福,不仅有两个儿子,克绍其裘,更有一个掌上明珠方碧琳。
两个儿子,武功人品俱佳,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自是不必他去艹心,唯有这个女儿,实是他的心头肉。
由于是中年得女,对这个方碧琳视若珍宝,但家规又不能违,于是,将方碧琳送到了峨嵋眉,拜入灭绝师太为师,成为了峨嵋派的俗家弟子。
峨嵋派乃川蜀第一大派,虽然平曰里低调行事,无事时,便在山中修行练功,但其威势,足以令武林宵小闻风丧胆。
方老爷子为人豪爽仗义,有了峨嵋派为柱,行事更加正直,博得诺大的名声。
此时逢方老爷子五十大寿之际,前来道贺的武林中人络绎不绝,小小的金宁城顿时变得拥挤几分。
此时周围的人们谈论的,便是方老爷子的五十大寿,以及他的一些英雄事迹,对他赞叹不已。
柳飞云听得兴奋不已,没想到自己将要拜见的,竟是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他的功力颇高,周围虽然嗡嗡做响,外面大雨瓢泼,仍听到了雨水中的马蹄声,比平曰更加沉闷,却丝毫不乱。
柳飞云不由好奇,遇到这般大雨,骑马之人多是心急避雨,骑得仍旧不紧不慢,太过反常。
他运足功力倾听,心下断定,确实是五匹马正在雨中轻蹄小跑,不疾不徐。
如此反常,非常有趣,他忍不住告诉师姐,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惹得周围一片火辣辣的目光。
宋月竹曲膝弯腰坐于火堆前,文静秀美,端庄如圣洁的女神,忽然被一个男人这般亲近,身为男人的一员,岂能不嫉妒万分!
宋月竹轻轻点头,示意明白,心中也是好奇,剪水双眸望向庙门,想看看是什么进来。
看到她的眼神,周围的一众人不由也跟着望过去,说话的声音渐渐微弱,庙内安静了许多。
马蹄踏在泥泞中的声音响起,由小至大,由远至近,到了庙门外。
“几位师妹,便到这里避一避吧……”清朗而温和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清晰饱满。
这道声音不疾不徐,悠悠扬扬,与其马蹄声的节奏极为相似,一听便知,此人脾气极佳,不常发脾气。
“谨遵大师兄之命,咯咯……”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响起,庙内的诸人耳中再也听不到雨声,只觉心中一片空灵愉悦,似乎被笑声所感染。
“清泉!”一道清冷的女人声音随即响起,宛如冷冽的寒泉,却也极为悦耳。
“嘻嘻……,知道啦!”听着欢快的笑声再次传入他们耳中,眼前似乎出现一幅画面,一个娇美的女子正吐着舌头,暗中扮着鬼脸。
“师兄,马儿怎么办?”又传进来一个女子的嗓音,娇媚入骨,闻听之下,心旌荡漾,不克自制。
“唔……,建个马厩吧!”清朗而慵懒的声音响起。
“是!”几道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庙内一片安静,众人皆不说话,侧耳倾听,纷纷暗中猜测,外面究竟来了几个人。
“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面震动,似是地震一般,令庙内诸人不由一惊,纷纷站起。
“吱——”的一声,有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上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将庙门拉开。
一阵大风顿时涌入,火光跳动摇曳,密集的雨点噼噼啪啪的冲了进来,击向那人头脸。
他忙向后一跳,动作轻盈,跃至雨水笼罩之外,抹去脸上的水珠,望向庙外,却没有发现人影。
又一阵狂风涌入,几乎将火堆吹灭,大多数人的衣裳尚未干透,被风一吹,冰凉难受,不由纷纷嚷着关门。
那人看到众怒难犯,不由苦笑一声,冒雨将门关上,挤到火堆旁,烤一烤又被淋湿的衣裳。
“李二侠,外面究竟是谁?”有人发问,以为他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不知,没看到人影。”身形削瘦的李二侠摇了摇头,他瓜子脸,下巴尖尖,颇有几分女相。
“难道外面没人?”有人惊呼,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幸好不是黑夜。
“是没在门口,没来得及看!”李二侠摇头笑道,惹得那人一阵脸红发烫。
众人息了出去看看的念头,专心等着,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里面定有几分美女。
盏茶的功夫过后,门“吱”的一声再次被推开。
众人齐齐望去,大感失望,却是一位青衫磊磊的男子,相貌寻常,甚不惹眼。
青衫男子负手站在门口,转头扫过众人,目光温润柔和,令人难以升起讨厌之念。
宋月竹却心头一动,她心细如发,已发觉到,那男子的青衫竟是毫无水渍,似是未被雨淋到,这般瓢泼大雨,即使是身穿最好的蓑衣,也无法点滴不沾。
“叨扰了!”青衫男子向众人微一抱拳,动作潇洒,正是自西而归的萧月生。
“赫赫,这雨真大呀!”娇脆悦耳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随即钻出一位身着月白罗衫的少女。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阳光破开云翳,射到庙内。
眼前的少女,仿佛笼罩在一团柔光中,令人不可直视,惊鸿一瞥之下,明眸如泉,令人迷醉。
柳飞云只觉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无思无想,目光只能怔怔的盯向这美如天仙的少女,耳中只有她清脆的嗓音。
“这雨确实好大。”众人的眼前再亮,又有三位月白罗衫的貌美女子袅袅娜娜的跨进庙内。
一时之间,众人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光明大放,整个荒庙柔和明亮,恍如仙境。
对于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萧月生他们一行人已是见怪不怪,一路之上,已见得太多,变得麻木了。
“几位姐姐,请到这里坐吧。”宋月竹忽然起身,秀美的脸庞露出微笑,伸手延请。
她已经发觉,这些人身上皆不沾水渍,何况容貌之美,前所未见,足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心中不但未生嫉妒,反而涌出了亲近之意。
“师兄,咱去那边坐吧?”林晓晴袅袅进门,转身将庙门关上,拉了拉萧月生的袖子。
萧月生点头,迈步到火堆旁,火堆旁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让出位置,容她们能够坐下。
她们行走之时,莲步轻移,曼妙优雅,风姿绰约,庙内静静无语,唯有庙外的风雨之声。
萧月生向宋月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坐到了她对面,伸手烤了烤火。
杨玉琪神情沉静,望也不望旁人一眼,玉手提着一个月白的包裹,动作轻柔的自包里取出两张淡紫绣花地毯,往他身边各铺一张。
李若云四女分别落坐于他两旁地毯上,玉腿并起,挺身斜坐,优雅端庄。
庙内仍旧静静无语,唯有风吹雨打之音,更显庙内的安静。
他们的目光皆集中在四女的身上,被她们的容光所逼,虽难以直视,却不时的偷瞧,心神须臾不离。
萧月生坐在她们中央,目光温润,越过火堆,淡淡笼罩住宋月竹,兴趣大生,这又是一位不寻常的女子。
柳飞云瞧见了对面投向师姐的目光,目光登时恢复清明,心下不由大怒,狠狠瞪了回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