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拥挤小院,沈初夏缩手,却仍旧被季翀紧紧的攒着不松,外面寒风嗖嗖,说老实话,要是季翀是她男朋友,此刻她都能钻到他怀里取暖。
可他不是啊!
“殿下……”沈初夏无奈了,“我要回客栈。”
季翀却抬眼不看她。
什么意思今晚上他就准备这样牵着不放了她又用力挣脱,却被他一个胳膊半拥,北风完全被他宽大的身体挡住了。
不会吧,要在别人家门口站上一晚沈初夏抬眼,发现他目光比寒风还要冷嗖嗖,像是看到了该杀的猎物浑身冒着寒气。
沈初夏浑身一凛,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大国舅高忱一身绯衣站在街口灯笼下,昏暗寒冷的灯光下,一身锦衣华袍内的金钱银饰若隐若现,贵气逼人。
“这么巧”高忱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含着几分笑意朝二人走过来,目光特意留在沈初夏脸上。
暗流在两个年轻男人之间涌动。
季翀凉薄眼神射出警告之意。
高忱勾嘴一笑,伸手揽过身边小娘子,“你有你的心头好,我也有我的意中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意中人张姝然还沉浸在被心喜之人拥抱,没想还有更惊喜的,她竟是他的意中人不敢置信的转头抬眼望他。
目光崇拜而爱恋。
沈初夏急的就想上去拉过她,姝然啊姝然,作为女强人,你难道不知道摄政王与高氏之间的关系吗难道不知道高氏如此贪赃妄法、巧取豪夺吗
这么些日子,看高忱的光环还没退吗
一个男人的光环在一个女人眼中如何退去恋爱,整天呆在一起,再高光的光环也会在相处中消磨不见。
可是高忱跟一朵高岭之花一样,张姝然不要说十天八日见不到一次了,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们之间,充其量就是迷妹与男神的距离——可望而不可及,根本不可能日常厮磨褪去神之光环。
需要时,高忱拿张姝然挡一下,比如今晚,季翀竟亲自登朱浜的门,这是要启用他了,用他什么呢高忱自诩是个京城通,可是朱家离开贵族圈时间太久,他一时竟没想起破落记朱家有什么能上沈初夏惦记上的。
心里没底,所以他亲自来了。
朱浜送客,站到季翀身后,静静的看着京城最有权势的二位两位年轻人对峙,一个手握军权,一个掌控朝政。
两阵对垒,因为一个小娘子的出现,平衡终于被打破。
目光与大国舅对上,朱浜无言拱手行礼。
高忱嚯然明白沈初夏看中朱浜什么了,眸光一沉,脸上却带上几分笑意,“然儿,你不是说请沈小娘子去酒楼偿偿翡翠羹的吗”
根本没这回事,可是心上人捏她肩膀暗示她应该有,张姝然怎么忍心让心上人失望,极力掩去羞涩,自然而笑,“是啊,初夏,我又在翡翠羹里加了太鱼银鱼,味道更鲜了,你不去偿偿吗”
“不了,太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沈初夏挤出无奈笑容,示意季翀赶紧走人,眼不见心不烦。
季翀拥着沈初夏上了他的豪华马车,黑色鎏金马车行走在夜中,至尊奢华,矜贵夺人。
高忱没空目送马车,走到朱浜面前,“行啊,朱勇候——”
“国舅爷此言差异,小民早已不是什么勇候。”
“那明天可能就是朱大人了,是吧!”
朱浜低眉垂眼,拱手而立。
沉默就是承认。
“还真是啊!”高忱故意思索,“让我想想,季翀要你干什么”他朝院内望过去。
钱源与卢祁隐在院门后一动不敢动。
高忱来之前就知道哪些人找朱浜,他绝顶聪明,通过此刻观察,蓦然想起小时候听父亲讲过朱勇候的一些事,听说他爱读律法,还喜欢庶务,卢探花在里面,那么姓朱的这是要……
想明白这些要干什么,他胳膊从张小娘子肩头移开,抬眼看看破旧不堪的朱家,再次勾嘴,“希望朱大人能步步高升改门换楣。”说完,肆意一笑,张扬而离开。
“国舅爷……”张姝然连忙追上去,“翡翠羹不要偿偿吗”
高忱顿步,“明天送到海棠巷。”
“好好。”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张姝然乐的就差失态,连忙带着丫头小跑回家了。
朱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站在门口吹风小半个时辰,自从破落,他们连巷子里的里长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一个晚上竟连见两个大人物,个个木如呆鸡。
卢祁叫道,“朱大人……还请进来,我们有事请教。”
“来了。”朱浜醒过神,“薇儿,泡热茶进来,我要跟二人大人聊到天亮。”
“是,祖父。”
马车内温暖如春,比客栈房间还暖和,被有钱大佬荼毒,沈初夏差点就在马车上睡着了,资本主义享受果然要不得。
马车停下,沈初夏揉揉迷糊的双眼,艰难的从某人怀里起身,伸手的揭帘,“殿下,晚安。”跳下马车,被寒风吹的一哆嗦。
人完醒了,夜色灯火中,是熟悉的同泰客栈,转身又朝马车内的人挥挥手,“晚安,殿下!”说完,裹紧衣领跑进了客栈,消失在季翀眼前。
睡都睡在殿下怀里了,干脆跟殿下回去睡得了,还来什么客栈啊。
木通实在想不通殿下,亲也亲了,抱了抱了,坐在马车里,还抱她睡在怀里,就差真睡这一步了,难不成还真留着到洞房花烛夜
木通一惊,下意捂住嘴,悄悄朝周围看看,幸好,马车开动,无人注意他在想什么,老天,真的吓死他了。
马车内,季翀怀中还留有某小娘子的软玉温香,伸手摸了摸心口,刚才又快又似非常平静,手捂许久。
突然,他道,“去大理寺。”
什么回王府都快要子夜,还去大理寺
木通与枳实相视一眼,连忙安排。不一会儿,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中,有人消失在深深的小巷子里,黑衣人熟门熟路进了一个寻常的小院子。
“夫人,殿下亲自去她,又亲自送她回客栈,看样子是真的喜欢她。”墨兰说道。
“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婴雅面露讥诮,“是你,你会喜欢一个杀了父亲的男人”
“可是……殿下现在没杀沈锦霖。”
“迟早的杀。”
墨兰还是想不通很多事情,“夫人,可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宫”
一直没找到机会进宫,一直是婴雅的心头之痛,嘴角的讥诮变成了不耐烦,“墨兰——”
“奴婢在——”
“给我送个贴子。”
“夫人,给谁送”
天寒地冻,入狱第二年,沈锦霖有了御寒棉被,这个冬天似乎比去年好过多了,可他究竟还要在大理寺呆多久呢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外面的消息进不来,他跟聋子没什么区别,难道就这样一直发呆下去
嘀嗒……嘀嗒……常年滴水的地方好像还有脚步声,他抬头望了眼天窗,不管阴晴,他都能通过微弱光线判断出时辰。
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难道是谁要被提审他下意识裹着被子靠近栏杆朝外面望过去。
竟是摄政王季翀负手而来,他的心蓦的一惊,没有来由的一跳,难道……难道……他眼神慌乱,在灯笼逼进时,又迅速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灯笼光亮下,一个出污浊而不染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眼中,一身褴褛颓败也没消磨他的清风霁月。
这是个有风骨的男人。
季翀负手,眸光微眯,看着他。
沈锦霖放下身上的被子,整理衣裳、乱发,一切停当,才上前行礼,“罪臣沈锦霖见过殿下!”他行跪礼。
季翀目光随着他垂落。
居高临下。
三王动乱……藏图宝……楚王西逃……先帝遗召……每一样似乎都跟他有关,可是每一样查到最后,每一样似乎都跟他无关。
难道那一年,作为翰林讲读,他仅仅只给先帝读了些书
黑暗阴冷潮湿的大理寺,季翀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凉意爬满全身,刚才小娘子的温软被冲击的干干净净。
瞳孔微束,他转身,离去。
木通与枳实相视一眼,大半夜的,殿下就来看一眼姓沈的他们疑惑不解,不解归不解,连忙跑步追上去。
一句未问,专程来看看他
越是这样,沈锦霖越是不淡定,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走出大理寺,厚朴上前,附到主人身边,“回殿下,楚王在京城某个窝点的人动了,他们好像查到了藏宝的去向。”
季翀停住脚步,举头望明月。
萧色孤寂的墨黑天空,明月被云层笼罩,月光晕黄,给大地镀上了层朦朦胧胧的影子。
“不要打草惊蛇。”
“若是被他们逃了怎么办”
季翀转头看向厚朴,“总还会再出现。”
“……”这是什么意思
四大护法,个个面面相觑。
第二日,朱浜进王府,苏觉松马上安排他走马上任——中书舍人,立即起草大运河河道课税章程。
“朱大人,腊月十二,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会进京述职,殿下会趁着这个机会颁布天下,来得及吧。”
“老夫尽量。”
苏觉松点头,“需要人手尽管提,只要拟出利国利民的章程,一切都不是问题。”
“是,苏大人,老夫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