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前线的奏章送达朝廷,张翼、董厥、司马师带着侍从返回成都,剑阁关失陷的消息、便已在城内传开了。
费家宅邸中,费氏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秦亮亲率大军、与姜维在剑阁关大战,一时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江水逆流、地崩山摧!
费氏听到人们的描述,即便身在成都、也感到心惊胆战。
不过最准确的消息,还是要等长兄费承。长兄一大早、天没亮就进宫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二哥尚公主,最近未在费家宅邸居住了。所以费氏在家里,听到的尽是夸张的传言。
傍晚时分,费承终于回到了宅邸。费氏来到前厅庭院,迎接到长兄,立刻便问道:「听说曹魏大将军,攻破了剑阁关?」
「是。」长兄一边往厅堂走,一边转头看了一眼费氏。
他显然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声称剑阁关是铜墙铁壁、至少三五年内不可能被攻破!所以再次谈起这个话题,他有一瞬间显得有点尴尬。
但费氏知道,长兄以前最受父亲的重视,按理对军国大事颇有见识。所以事情并非长兄说错了、亦非剑阁关不够坚固,应该是事情超出了预计!
果然长兄主动说道:「曹魏大将军秦亮是从西汉水过来的,没有强攻剑阁关。」
「西汉水?」费氏怔了一下,「我听说西汉水早已不能通航,尤其葭萌关那一段很险。」
长兄皱眉道:「妹没有说错,确是如此。秦仲明在前几个月、才现造的大木筏,带着三万多人靠木筏漂流下来!简直难以置信,没有人想到他会那么做!」
他又侧目道,「秦仲明应是那种疯狂不要命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初在曹魏朝廷、为了对付司马家,便可谓是刀口舔血,靠着拼命、以力破局,才强杀树大根深的司马家。」
费氏听到这里,又想到先前听过的传言,一时间也觉得秦亮有点可怕!
其实汉军相当勇悍不畏死,诸葛丞相在时、便常常进攻曹魏,即使姜维掌兵之后,也不惧曹军。但如今倚靠铜墙铁壁的险关、汉军依旧挡不住秦亮!可想而知,长兄没有说错、那秦亮为人更加凶悍。
费氏颤声道:「曹军是不是要来成都了?」
长兄神色凝重,刚刚走到厅堂门口,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庭院,说道:「以前凭借险要地形,至少可保国家无虞。如今剑阁关一失,汉国几乎无险可守,情况已是十分危急。」
费氏也循着长兄的目光,侧目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气晴一阵、阴一阵的,此时正云层密布,一阵风吹来,枝繁叶茂的树梢间、竟也有了枯叶飘荡在空中。
长兄走进了厅堂,费氏也跟了进屋。
费承在筵席上跪坐下来,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继续观望了一会门外的光景,这才低声道:「左车骑将军张伯恭(张翼)、尚书仆射董龚袭(董厥),还有司马子元今天都进宫了。今日他们在偏殿与陛下密谈,我后来见到了张伯恭,他的意思是支持姜伯约、奏请陛下迁都!」
费氏惊讶道:「长兄是怎么想的?」
长兄费承微微摇头:「荆州人、益州人、东州人,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父亲做大将军时,主持过两次大赦,尽力与益州人相处好关系,益州人终于不再闹事。但若现在要迁都,局面又将十分复杂。」
费氏轻轻点头回应。
长兄叹息道:「为今之计,好像只有姜伯约的方略、还有一些胜算。但姜伯约只考虑战阵,全然不顾朝廷的情况,迁都之事很难。」
说到这里,他随即又道:「今天我也见到了太子。」
「阿?」费氏刚有些出神,感觉此言有点突然。但她转念一想,长兄愿意
与自己谈这么多朝廷的事,或许正因她是太子妃!费家与皇室联姻、费氏亦已是太子妃,只差亲迎而已。
费氏顺着长兄的话,问道:「太子是何主张?」
长兄想了想道:「当时在偏殿外面,陛下在里面珠帘内、正与张伯恭等人议事。太子与我在外面等待时,谈论了一会,却没明说主张。当时太子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大概对情势也是无可奈何。」
他说罢,加了一句,「倒是五皇子在偏殿外慷慨陈词,支持迁都至江州,说是江州没守住、还能去南中,主张与曹军拼杀到底!」
费氏抿了抿嘴唇,说道:「五皇子年轻气盛,不会像太子与长兄这样、思虑周全。太子此时感到惶恐忧惧,不过人之常情。」
她早就知道、太子明显不是那种狠人,然而这样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况且大多世人不都如此?世间本就充斥着无奈,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大丈夫,也要受制于现状,又有多少人能无视一切、以力破局?
长兄点头道:「倒也是。不过谯允南等人辅佐太子,可能会影响太子的主张。那谯允南担心激怒曹军、益州百姓会遭受兵祸荼毒。」
费氏顿时心情沉重,自觉罪孽深重,忙问道:「秦仲明会大肆屠戮益州百姓?」
长兄长叹一声:「不好说,秦亮占领汉中之后、并未滥杀。但曹军一向残曝,当年的徐州,近年的辽东百姓、高句丽人,不管是对内对外,曹军都毫不手软。他们未屠汉中,却不一定能放过成都!」
费氏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从皇宫回府的人,还有谯周。谯周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听奴仆说府上来了客、姓戚,已经等候多时。
谯周立刻猜到了来人是谁,便去了厢房见面。
果然没猜错,来人正是汉中人戚宇!戚宇生的一张阔脸,面骨突出,其貌不扬,却容易叫人记住。
两人见礼罢,戚宇便拱手问道:「谯公,曹魏军既破剑阁、朝廷将要如何应敌?」
谯周道:「陛下还未下诏。」
戚宇又道:「仆不久前听闻,左车骑将军、尚书仆射等人已回成都?」
谯周看了戚宇一眼:「还有司马师,几个人回来、正是为了劝说陛下迁都。」
戚宇的小眼睛立刻瞪圆:「诸公会赞成迁都?迁都还不如议和!」
谯周不动声色道:「议和?恐怕汝是说投降罢!那曹魏大将军秦亮豁得出去性命,好不容易才攻破剑阁关,此时不灭汉国、如何甘心?」
戚宇道:「还是可以谈谈的。」
谯周再次观察着戚宇,感慨道:「无论迁都、议和、还是拒敌,陛下都很为难阿!此前朝廷得知、曹军大举进攻,为了拒敌于剑阁关外,成都绵竹等地的大部兵力、也都北调去了涪县。现在姜伯约行大将军事,兵力又几乎全在姜伯约之手,朝廷如何与曹军谈?」
戚宇皱眉道:「姜伯约屡战屡败,还敢拥兵自重吗?」
谯周沉声说道:「乃因汉军主力尚在,不止姜伯约一个人主战,一些荆州人、东州人也支持姜伯约;短短数日,仓促之间怎么撤换军中将领?何况陛下主要倚靠的人,仍是荆州派。」
戚宇只得颔首:「确是荆州人最得势。当初昭烈皇帝病重,据说曾告诉诸葛丞相、可自取大位,或许并非试探,乃因没有荆州士人、社稷则无法维系。陛下继位之后,也是十分信任倚重丞相府的人。」
谯周不置可否道:「荆州人、东州人的祖籍家乡,早已是面目全非。一些人与益州士族又有旧怨,一旦汉室不存,自然要担心何以立足。」
他又马上岔开了话题:「我当然不赞同迁都之策,成都大多人都不赞成!如果
朝廷忽然搬走了,成都、涪县那么多百姓只能四处逃难,不可能全部迁走,那时影响军心,说不定不战自溃、处境更糟!」
戚宇一脸诚恳道:「谯公所言甚是!」
谯周道:「说起来,还得感激前大将军费文伟。若非费文伟为使益州士人、心向汉室,进而宽待益州人,我们在朝里哪有说话的份?」
戚宇又问了一句:「以谯公之见,朝廷会如何抉择?」
谯周道:「只怕总有一些人,还想不计代价进行抵抗,以免把身家性命交于他人、而遭受残害!他们现在要做的,正是设法劝说陛下。那些人只有裹挟陛下去江州、甚至于南中,才有大义。」
他顿了顿,接着低声道:「但情况何如,还要再等等看。」
这时戚宇已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遂附和了谯周一句,然后揖道:「时辰不早了,仆不敢多打搅,改日再来拜访谯公。」
谯周回拜,送戚宇出厢房。
戚宇估计、谯周或许猜出了自己有点问题,但谯周没有说破。
此时戚宇也顾不得那么多,回到宅子,便即刻叫来了自己的儿子。戚宇将今日探听到的情况、口述于子,让他记在心里。然后遣子于明日出城,走小路赶往梓潼郡方向,将成都的情况、向大将军或陈都督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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