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等人骑马沿着大谷北行,很快就看到了村寨中大火冲天、浓烟滚滚!
一行人循着火光的方向,拍马进入夯土寨子中,只见中间的邸阁已经烧起来了,空气中还弥漫着麦子烧焦的糊味,时不时还传来“噼啪”木头断裂的声音。
魏军将士已经占领了寨子,但没人去救火。这种火势一烧起来,单靠水井里打水的速度,估计是杯水车薪,只能等邸阁烧尽、火势才能熄灭。
距离挺远的地方,人都能感受到大火的温度。加上五月间的太阳一出来、在头顶上暖烘烘的,秦亮只觉更加犯困。
这几天他都没睡好,不仅困、而且感觉非常疲惫。秦亮并没有上阵冲杀,除了驰马鼓舞将士的时候、拔了一次剑,后来兵器都未曾出鞘。然而他一直在想事情,估计双方的兵力损耗、战场形势等等,心里也是一直悬着的;脑力活动带来的疲惫,竟仿佛比干了重体力活还要累!
现在秦亮只想找个地方躺平。但是他估计,此时躺下来仍然睡不着
之前不容易入眠、乃因心理压力巨大,而眼下却是精神处于憿动的状态。
大伙拍马绕过燃烧的邸阁,往北穿过这处村寨,开阔的山谷、很快变得狭窄了许多。不多时,秦亮的视线越过山谷,眺望远处,剑阁关以及所在的连绵山脉、已然映入了眼帘。
剑阁关那边,两翼的山脉组成了一个“丫”字,仿若两把剑交叉于此,剑阁的名字,大抵就是如此来历!
关楼便建在峡谷中的高地上。秦亮在其南北两侧、都曾亲眼看过关楼,关隘确实并不大,估计城楼上下驻守一百人都嫌拥挤。其险峻的形势,主要还是靠地形。
南坡完全比不上北面陡峭,关键是南坡这边、西侧的山脉并非悬崖峭壁,而是一处开阔的坡地。
此时坡地上还能看见许多营垒、藩篱等设施,应该是蜀军留下的工事,但此时都已被魏军将士占领。剑阁关这地方,若想用劣势兵力防御南边来的进攻、几乎防不住。
因此一旦打通了剑阁关、魏军来到剑阁关以南,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便失去了作用!
这场伐蜀战争,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亦已荡然无存。秦亮面对的局面,也随之打开了!
秦亮勒马驻足了一会,察觉此间谷地、好似变成了一个风口,风进入大谷之后,变成了南风。南风灌入前方的一段窄谷,风也变得更急了,裹挟着火灾产生的烟雾,肉眼可见地飘散在了空气中。
依稀的白烟、顺风飘到了剑阁关南坡,随着地形的上升,它也随着山坡盘旋上升着。风因此好像变成了可见之物,正在循着巍峨的山势攀升!
远处隐约的人马嘈杂、与风声混合在一起,如同是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
秦亮仰头感受着此间的风势,这时忽见、远处一队人马过来了。北面来的人,多半是陈泰等,他们应是看到了秦亮身边的羽毛旗。
等了稍许,秦亮又转头看了一眼南边的火光,不禁对身边的属官道:“姜维还未放弃!当初姜维从汉中郡撤军时,米仓山中的关城邸阁、都没有来得及烧,这次却烧了剑阁的邸阁。”
大伙纷纷附和,“大将军言之有理。”
疲惫与憿动的心情,反而让人浮躁。秦亮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形势非常好,但蜀汉军的兵力、并未受到太严重的打击。战争还未结束,所以心中鼓起的那股气,眼下还不能完全松懈。仍然需要稳打稳扎、走对每一步,直到最后的胜利!否则这么好的形势,万一出意外玩脱了、岂不可惜?
没一会,北边的那队人马,便渐渐走近了。果然是陈泰等人,还有城门校尉王濬、大将军军谋掾王浑,以及中军大将王金虎、潘忠。
人们神态各异,都翻身下马,弯腰向秦亮揖见,一脸敬意地见礼道:“大将军!”“拜见大将军……”
王濬的声音有点异样,“仆这几日在葭萌关,仿佛度过了数载!今日终于重逢,仆喜不胜收。”
秦亮注视着王濬,镇定道:“剑阁关既下,士治应该道贺才对。”
几个人听到这里,都跟着先后拜道:“恭贺大将军,力克剑阁险关!”
钟会的声音道:“大将军此番奇袭,真乃前无古人,叫人大开眼界!”
王金虎也叹了口气:“我到兴安亭的时候,仲明已经走西汉水出发了。此役着实令人佩服,可等我们回到洛阳,汝外舅不得责怪我、没有劝阻仲明?”
秦亮心道,最危险的时间、反正都熬过去了,何必再回头看?如今又提起来,想想还有点后怕!
他回顾左右,露出勉强的笑意:“大伙都劝过,劝不住阿。”
众人只得陪笑。秦亮转过头,指着南边的火光又道:“前军的中军行辕,就在寨子南侧,但吾等暂时不能顾着聚集庆贺。姜维是主动撤走的,其军队并未溃败,假以时日,那股人马还能恢复战力;蜀汉后方必定也有援军,只因时间短、没能及时赶到剑阁关。”
潘忠的声音道:“剑阁关一破,蜀汉军定不能挡住大将军了!”
秦亮道:“蜀军主力是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仍不能太轻敌。前军中垒营、汉中军、凉州军等部将士疲惫,需要就地休整,安顿伤兵。陈都督先聚集人马,随我追击姜维。”
陈泰抱拳道:“仆奉大将军令!”
秦亮看向王金虎:“三叔麾下的骁骑营将士,也要尽快过剑阁关。”
王金虎抱拳正色道:“喏!”
秦亮看向潘忠:“张猛呢?”
潘忠揖道:“回大将军,还在后面,没过剑阁关。”
秦亮道:“卿与张猛也一起把人马调过来。”
潘忠揖道:“得令!”
秦亮又看向陈泰道:“玄伯的兵马最先过剑阁关,南下后无须停留,立刻进军皇柏大道、汉德县。”
陈泰道:“谨遵将令。”
秦亮的目光从诸将身上缓缓扫过,停留在了王濬脸上,“待我率军南下之后,将留下中垒营右校一部精兵,加上雍凉来的一些屯兵,由士治统领。士治便负责驻守剑阁关山谷,以保障我军粮草辎重的畅通。”
王濬当即领命。
城门校尉王濬、还没有领军作战的经验,给他的兵力也不多,其中只有中垒营右校军一部人马、战力不错。
但是蜀汉军的主力,此时都在金牛道附近,秦亮今日便要率军走金牛道尾随,看住蜀军主力;除此之外,能威胁剑阁关的军队、大概只有阆中方向的敌军。所以无须太多人留守此地。
何况刚才秦亮观望过了,剑阁关之所以险要、那是对于北面来的人马;如果来犯之敌在南,剑阁关便谈不上多么险要。蜀军想重新夺回剑阁关、以此掐住魏军的要地,如今已不现实!
就在这时,大将军军谋掾王浑的声音道:“蜀汉失剑阁,国内定已人心惶惶。仆愿为使节,前往成都,劝降蜀国君臣。”
大伙听到这里,纷纷侧目。
秦亮也立刻回头看向王浑,只见王浑的目光刚从王濬身上扫过。
王濬此人的出身不够好,近年是屡次立功,刚才秦亮又让王濬镇守要地,或许王浑看得有点眼热?
秦亮随口道:“这种事很危险,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别太当真。”
王浑拱手道:“既为大将军效命,仆当舍得头颅!况且大将军率大军压境,蜀汉君臣,不敢激怒大将军也。”
秦亮在棕马一侧缓缓踱了一步,说道:“蜀汉国主应该不愿意杀使节,但若玄冲等被姜维逮住,那就不好说了,被杀的可能非常大!玄冲或许不知一些琐事,我就曾斩过姜维的使者!”
王浑沉吟片刻道:“仆选几个益州口音的汉中人为随从,装作逃难的百姓,先混到成都附近,然后去见蜀汉国主,何如?”
他的亲戚钟会也劝道:“几个精壮汉子一路,即便乔装打扮、也容易败露。此时梓潼、涪县、绵竹都在蜀汉军之手,去成都的路上,无论怎么绕道,定会撞见蜀国官吏军民;而姜维在前线,玄冲仍可能落入姜维之手。”
属官们都好言劝了王浑几句。
秦亮听罢果断道:“派遣使节的时机尚不成熟,玄冲且先等等。”
王浑应该听进去劝言了,遂不再坚持,揖道:“仆遵从大将军安排。”
秦亮呼出一口气,点头道:“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诸位各回军中,依照方才议定之事、各司其职!”
诸将纷纷揖拜告辞。
秦亮与大伙告别,也接过缰绳,重新翻身上马。他调转马头,带着随从们返回了中军驻地。
不过王浑先前的主意、倒有点意思。秦亮立刻又叫来王浑,把计策稍微改了一下,让王浑去执行。
挑两三个机灵的汉中屯兵,让他们装作逃难百姓、分散去成都。如果他们成功混入成都城,则去见夏侯霸……告诉夏侯霸,连夏侯玄都没事;他的女婿羊祜、与大将军秦亮关系也很好。他要是愿意帮忙劝降刘禅,便可将功赎罪!如果细作没见到夏侯霸,还能以逃难百姓的身份、暂且躲在成都城内。
此时离中军出发还有一段时间,秦亮遂在驻地挑了一间瓦房歇息。果然不出所料,白天他更睡不着。